两人的孩子是个孱弱的男孩,被奶奶用奶粉喂饱了,在床上酣睡着。傅怀心思沉重,踱步过来细细看了婴儿的样貌,红扑扑的一团倒是难以从面上看出谁的影子。
知子莫若母,傅太太打量着儿子黯然神伤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悄声问:“不是都离婚了,孩子是禹斯年的?”
傅怀眼睛望着酣睡的婴儿,默默点了点头。
“那斯年在哪?”傅太太追问,她是生养过的人,知道这是个多艰难的事情,孩子多不过四个月,按理说禹斯年的身体还没恢复才是,好歹她也被人家叫了三年的妈妈,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拐着弯地劝自家儿子,“你们感情出了问题不在一起了,好歹他给你生了个孩子,多少要关心下他的处境吧。”
傅太太欲言又止,睨着儿子愈发冰冷的脸色,踌躇道:“之前听说他破产了是不是,那咱们就·····”
“母亲,”傅怀被难以开解的心事围困,无力道,“他去世了。”
“怀孕的时候没有信息素安抚,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也不在身边,难产,走了。”
他说过这句话,缓缓坐下去,轻轻抚摸孩子柔嫩的脸。傅太太一阵无话,禹斯年是个冷性子从前对她也不亲,但是无论如何那是一个曾在眼前活生生出现的人,说没就没了,倒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盯着傅怀的背影看了半晌,才明白他那一身幽怨从何而来,最终只得叹了口气:“那便查查他葬在哪罢,烧些纸去,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别叫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
“好。”傅怀低声应下。
他遣人去查访禹斯年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道来,相处数年间不曾得知的点滴竟在此时呈述眼前。
禹斯年生自禹老爷子的原配夫人,魏媛的母亲却是他在婚前就养在外的姘头,以至于魏媛甚至比禹斯年还大了几个月。
老爷子自知理亏,生前一直不曾让魏媛改随自己的姓氏,铁了心要把家当传给禹斯年。
谁料后来病入膏肓顾忌不到家中事务,禹斯年同魏家母女各显手段,禹斯年略胜一筹将两人各自安置出去才彻底接管了家里的公司。
从前并未接手家业的时候他就常常会给一些援助腺体残障的组织捐款,上任之后更是启用了不少腺体出了问题的人员,他公司的当红歌手甚至是个控制不住信息素的残疾Alpha。
这样奇怪的举动总是有原因的,可是傅怀追根究底,查遍周遭,仍旧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禹斯年葬在北方的小镇里,傅怀把孩子托给母亲照顾着,孤身一人来到了那个小村子。为了给孩子多留一点钱,禹斯年甚至请求助理直接将自己洒去山川湖海,助理自然没有应允。
他的坟墓在乡下村子的小山上,糙石面的碑,劣质红漆描的字,简简单单写着名字和时间,唯一的好处只有便宜。
傅怀是清晨到的,萧条荒野,往来无人,他带了一束白桔梗轻轻放在那人墓前。未等说话先听见了自己的哽咽。
大滴的泪落下,也不知下面的人能否瞧见他心中悔恨。
若不是他被恨意蒙了眼怎会被魏媛利用,害了禹斯年怀孕又夺走了他的一切。明明初见时,是他先被清透的小橘子吸引,进而对那道清隽高挑的身影惊为天人。
“你这笨蛋,有话怎么不会说出来。”
“你喜欢我,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倘还有下次,你就站在那里,我自会向你靠近。”傅怀扶着粗糙的石碑,呢喃自语,“若是倦了,便狠狠推开我吧。”
他们的儿子取名傅橙,成年后分化为一个英俊的Alpha。
傅怀也一生未再婚娶,反而变本加厉地喜欢着一切和橘子有关的东西,香水,花朵,果汁,甚至是水果硬糖。
他的产业在不断地扩大,随之扩大的是投入给腺体残障人士的扶持资金。禹斯年是他毕生难解疑团,是他梦里的悬于高空的白月光,也是那一摊铺在墙面的蚊子血,是他过不去的劫。
他不曾对禹斯年有过几分认真,到头来心中隐隐觉得对方的腺体出了问题却无从考证。他连那只冷冰冰的橘子出了什么问题都不知道,于是只能把这份悔愧转投给那些禹斯年试图帮助的人们,或许他们同病相怜。
繁星娱乐也在他的操纵下归入了傅橙的名下,那是属于禹斯年的东西,理应留给他的孩子。
经年日久,傅怀已经时日无多,他叮嘱傅橙也将他葬在禹斯年长眠的山间,生前同床异梦,死后长眠或许他能弥补一二在下面护得禹斯年周全。
合眼瞬息间漫长人生的画面如走马灯旋转出现,病床前傅橙垂泪的神情,父母弥留时紧握的双手。到最后是禹斯年高挑纤瘦的腰身,以及转身回看时冷漠上挑的眉眼。
怀着经年不见的深沉思念,傅怀终于陷入了无尽的永眠。
清甜的橘子香妖娆诱人,伴着安逸的长眠却又纠缠着灵魂,拉扯着他枯死的神经。傅怀再混沌黑暗中循着那无形的香气,被用力撕扯着,头脑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