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蘅的生活依旧如一潭平静的水,一天又一天往前过。
但她依稀记得得知容国盛死讯那天是一月的月中,似乎是个回暖的好天气。
那天生意很淡,她接的客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普通,精壮。身上散发出一股臭鸡蛋味,腥得让人想吐。
许之蘅注意到了他那双粗糙的手,还有指甲缝里有没清理干净的垢。
男人来去都快,死乞白赖地躺在她身上,呼喘呼喘地压得她喘不过气,缓过来之后穿上裤子丢下钱逃一样地夺门而出。
许之蘅洗澡时,多摁了两泵的沐浴露,却仍觉得身上仍残留着男人的腋臭。
房间里全是那种味道,她不得不出去透气。
青子靠在自己那间 房旁的墙壁上打电话,许之蘅朝她点了下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去抽烟。
青子挂完电话走过来,说:“容国盛没了。”
许之蘅抿着烟,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容国盛昨儿半夜酒驾回家出车祸了,被大卡撞老远,人都从车里飞出去了,说是救护车过去的时候,人躺在离车两三米的地方没气了。”
青子啧了声:“真惨,活该。”
许之蘅吐出一口烟,沉默着。
这种突兀的死讯,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曾经她真的希望那些人不得好死,可当他们真的死去,她却没有丝毫的解气。
许之蘅心静如水地把小窗完全推开,没有意外的欣喜和如释重负,只见天很蓝,像一块舒展的缎布,一朵白云都舍不得点缀。
*
庆哥召了大家,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让她们暂时都回家去,随后一脸沉沉地丢下一堆哄哄乱乱的女人就走了。
许之蘅没见到青子,想她大概还在上钟。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说二十来个女人,整个房间里就像菜市场一样。
许之蘅站在角落里,听见几个入行久的女人抽着烟怨声载道地抱怨:“妈的,老子明天就要交房租了,还打算今天挣点呢……”
“我还不是,过两天还得还信用卡,还要给家里汇钱,愁死了。”
“唉,那以后怎么说?这店估计不行了吧?换哪儿去呢……”
也看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抱团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个先前被剪断头发的小姑娘哭了又笑,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脸妆斑驳而模糊。
许之蘅望向她时,小姑娘也看过来,只是几秒钟,俩人都没什么表情,彼此目光便错开去。
许之蘅走了出去。
容国盛的死没有给她们带来任何感觉,甚至于青子下了钟从房间里拎包走出来,脸上都是兴致勃勃的,“下班咯,对了——我有点想吃火锅了。”
*
在家等了几天,庆哥通知下来,正常营业了,他把店盘接下来,人员都不变动。
许之蘅盯着短信看了会儿,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不打算干了。”她说。
陈庆这人平常骂骂咧咧地惯了,这会儿倒是很沉默。
他静了一会儿,说:“你过来小楼一趟。”
许之蘅去小楼时,他正坐在容国盛那间屋子里抽烟。
“我知道你们不是自愿的,容哥之前做事确实激烈些,怎么说你们也做好几年了,想留自己就留下了,我也不强抓着你。”
庆哥从抽屉里摸出个u盘丢在坐上,“这给你,电脑文件夹里的照片,我已经删掉了。”
许之蘅呼吸有一瞬间的滞停,手揣在口袋里悄然握紧。
她盯着那个u盘,咽了咽发干的嗓子,开口道:“还有小芸的。”
“不信我?”庆哥一脸疲惫地揉揉眉心,“那你自个儿找吧。”
*
许之蘅站在寒风中,盯着远处一处光秃秃的树杈平静出神。
这是她在c市度过的第三个冬天了。
她的目光拉远了些,望向远处的天边,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
天空甚至还不如那些照片上的女孩子白得亮眼。
太多了,那个文件夹里的照片真的太多了。
一路找下去,当时看得她头昏眼花。
终于,许之蘅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心。
她忍不住蹲下身去,抱着双膝打了个冷颤。
生活总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进被人给捅死了,容国盛被车给撞死了。
这大概叫做现世报,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许之蘅以为自己会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轻松,也会觉得解恨,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