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麦冬进来将她扶起时,她衣襟腰侧系带忽然松散开了,她微微一愣,发现系带不是她惯常打的如意结。这才想起她哭得几欲昏厥时,是言昱安替她净面更衣的。
想到昨夜,再到今晨,福过灾生,大抵是她命薄福浅,老天爷才会在她最幸福的时刻,给她最沉重的一击。
陈英不自觉咬紧唇瓣,眼底又泛起泪水。
麦冬见她这样,以为她还在为失身后悔。有些昏了头的姑娘家,为了留住郎君的心,一时头脑发热,跟男人有了苟且。云雨过后,却遭到男人厌弃,最后落得个失洁的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怕陈英想不开,小心劝解着,“方才言大人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要叫醒姑娘起来用膳呢,我猜想啊,大人心里还是看重你的,只要姑娘多软语温存些,大人说不定会带你回京呢。”
陈英正低头吃着红枣粥,一滴眼泪吧嗒落进碗里,泪水迷蒙的双眼,有片刻失神。
麦冬一边整理床铺,扭头看了眼陈英,见她又要哭的样子,声音一下急了,“姑娘若是觉得委屈,那就另寻出路,云州城这么大,凭姑娘的美貌,还怕找不到好归宿吗?”
这时陈英回过神,听出来麦冬是真心替她着急。动了动唇,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得吐不清字了。
她只能皱着眉,冲麦冬连连摇头。
麦冬却是不解,见陈英摇头,以为她是铁了心要跟言昱安。
但说实在,麦冬在城主府里这么些年,见过多少官绅士族,都不曾见过如言昱安那般龙姿凤采的人物。说句不恰当的,只是远远瞧见一眼,便觉得整个云州城再无俊俏二字。
陈英痴恋言昱安,也的确情有可原。
用完粥后,麦冬 取来斗篷要伺候陈英穿上。两人正要走出书房时,陈英脚步突然刹住,她抬眸朝书房东厢的桌案扫了一眼,迟疑了一瞬,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她小心翼翼打开桌上的书信匣子,将厚厚一叠书信取出,然后一封一封翻看起来,竟然真让她找到那封信。
晌午醒来时,趁言昱安在更衣,她无意间在枕下摸到一张纸页,恰巧是昨晚她发现的那枚折叠的信纸。
想起昨晚她发现这封信时言昱安的反应,她不由愣了会儿神。满腹狐疑地展开信纸,短短几行字,竟犹如雷霆万钧,猛然在她脑中轰隆一声炸裂开。
上面竟然写的是父亲的姓名,籍贯,阵亡时间……
就在她哭嚎出声的时候,言昱安匆匆过来,将那封信夺走。
陈英回想昨夜言昱安对她的重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原来并不是他情动,而是为了掩饰这封信啊。更准确来说,不是掩饰而是欺瞒,将她父亲阵亡的消息隐瞒下来,然后呢?
他是不是可怜她从此孤苦无依,便想要用这种手段占有她,将她禁锢在他身边,从此以后,在他后宅之中,在他今后的妻子的眼皮下,卑躬屈膝的活着。
一夜荒唐,原来只为彻底断了她留在云州的念头,将她带回京城。难怪言昱安昨夜会说,不许她后悔。
陈英就偏不信,离了言昱安,她便没有活路了么?真是可笑啊,这个人千方百计欺瞒她,算计她,可她却对他没有半点恨意。
陈英越想越觉得伤心,明明给不了她凤冠霞帔,却为何要将她逼迫至此。
阿爹已死,这世间再没有她的家了。即便如此,这辈子她就算豁出性命,也绝不会给人做妾,任人欺辱。
当言昱安搂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柔声低哄着,说要带她回京,许诺要给她安稳的生活时,陈英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在得知父亲死讯和心爱之人对她的算计时,两种痛骤然相叠,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种痛,更痛入骨髓。她只能放声痛哭,将悲痛化作涕泪,哭到泪眼枯竭,声嘶力竭。
陈英视线一收,煞白着脸将信纸折叠起来,收入信匣后放回原位。
因为嗓子哭哑了,她也没法跟麦冬解释什么,两人推门走了出来。
齐刷刷地,庭院内几双眼睛,直直朝陈英盯来。
院中护卫们盯着陈英,盯着她红肿得像核桃的双眼,一个个面容沉肃,却都同样流露出轻鄙的眼神。
昨夜之前,这些护卫待她都是恭敬有礼的,可今日却全都变了。那些锋利的视线,此刻落在她身上便如刀子,似要将她生剥了一般。
这个时候的陈英,眼神却没有任何变化,因为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亦不再是从前的她。
敛下眼眸,陈英在麦冬的搀扶下步伐沉稳的,一步一步,终于迈出了言昱安的院落。
临近傍晚时,一架低调的马车停在了城主府门前。
转眼间,一个丫鬟扶着一名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那女子身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