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的酒液在藕荷色的琉璃酒壶中轻轻摇晃,壶身上雕着的丁香纹样被这颜色映衬的栩栩如生,此等烧制精巧的器皿配上这香气诱人的美酒,无疑让人为之眼前一亮。
云染提着裙摆一步一个台阶的上楼,此时并非饭时,一眼望去楼上仅有堂中两桌客人,以及栏杆边正悠闲品着雪色糕点的青衫男子。
陈二端着竹盘跟在身后小声提醒:“那位就是大理寺的陈彬大人。”
云染点点头,放下提起的绯纱缓步走去。
来到近前,轻轻施了一礼,眼前男子早在对方走来时已经注意到她。四目相汇,陈彬眼中有片刻的失神,云染见状掩唇轻笑一声:“见过陈大人。”
悦耳的女声把他拉回现实,陈彬微微一怔,轻咳一声起身:“失礼了。”说完这话,他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先前他虽有片刻的失神,但云染从他眼中读出的却并不是惊艳二字,她看到的是浸满了那双澄澈眼眸的——惊讶!
他很惊讶。可他为何惊讶?
陈二熟练的放下酒壶和酒杯,对着二人一躬身,非常识趣的退了下去。
云染微微一笑:“这是我们醉方斋新上的梅酒,名为''''恰逢春'''',今日听闻陈大人来特意献上,还望大人赏脸品尝。”
“姑娘言重了。”陈彬犹豫片刻轻声道,“请坐吧。”
陈彬毕竟任职于大理寺,将陈二的说辞与眼前 姑娘到来之事稍加联系,就不难猜出云染定是有事找他。
云染也不推辞,早知他会请她入座,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来。只是坐下后这两人又是一时间的相顾无言,极其尴尬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周遭。
云染正打量面前这男子。看起来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长相算不得出众,至多称得一句清秀。但他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澄澈,与越昭的明亮澄澈不同,陈彬的双眼是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正气,仿佛这人天生是属于官场的。以这双眼睛判刑狱之事,任谁都会多上几分信任。
也正因这股凛然的正气,这双眼睛是藏不住事的。
他认识她。或者说,他见过她。
所以方才初见时他才会一脸的惊讶,如今再回想起来,那应该是见到许久不见的故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云染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率先打破这僵局直言问道:“陈大人见过我?”
陈彬微微愣住,眼神中闪过片刻的慌乱,他默然点头,而后沉声说:“见过。”
果然。
这位陈大人倒是坦诚,既然如此就好办了。
“这酒也是今日才启封,还未正式在店里售卖。”云染自顾自为他斟了一杯酒,推至陈彬面前,“大人尝尝看?”
陈彬看着她,又看看面前的酒杯,缓缓伸出手来拿起杯子凑到唇边,略一犹豫后轻抿了一口。轻挑起的眉表明他对此酒味道很是满意,似是在舌尖回味了一番,他又仰头饮了半杯。
陈彬赞道:“甘甜醇厚,酸而不涩。”他抬眸看着云染,“味道新鲜又特别,是你酿的?”
云染歪头想了一下:“算是。陈大人喜欢就好。”
陈彬顿了顿,拿起酒杯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叹了口气。
“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云染笑了笑:“大人既然见过我,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她又为陈彬把酒杯填满,继续说道,“陈大人官居大理寺,想必对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云家灭门案''''十分了解,云染想听大人一句实话,我父母兄长的死究竟是不是公示上所说的那样?”
陈彬一怔,脸上写满了疑惑和讶异:“为何这样问?难道你对陛下的判决有疑虑?”
云染没说话,只是继续盯着他的眼角眉梢,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陈彬叹了口气:“云家遭此横祸我深表遗憾......我知道云家虽是商贾,但行事一向低调从未逾矩,本不应招此大恨。我也曾暗自彻查此事,但那山匪行迹本就难以捉摸,因此也一直没什么结果,后来经人提醒,我这才意识到是买凶杀人,本想将这事奏明陛下,奈何人微言轻又没有人证,那折子也被有心之人扣了去。”
云染一直认真听着他的话,逻辑严丝合缝,神情也很正常,并不像在说慌。
她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说到经人提醒......是什么人提醒?”
“我并不知晓那人姓名。”陈彬回忆着说道,“我记得那是位颇为好看的年轻公子,陈某平生鲜少见过如此气质出众之人,就连他那柄剑也十分特别——半暮半雪颜色......应是江湖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