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片刻后,岁檀轻轻道。沈凌云知她内心起伏,无声叹口气,又为她斟上一杯清酒。
据亲历者事后的偷偷回忆,那冰冷一夜,除了黑衣夜行的禁军,在门缝的间隙中,他还看到了秦国公。
身披铠甲骑着高马,将手中的长枪义无反顾地刺向旧主。
作为与旧日定王关联最深的两个人之一,秦国公壮士扼腕的决绝保全了秦家的荣华富贵,也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旧有种种横亘在帝王心中,世袭罔替的荣耀成了笑话,曾经的青眼相加也变成见血封喉的毒刺。
他抱病不再上朝,不再考虑登朝拜相,不再绸缪子孙后代,在帝王有意无意的关切中一点点交出兵马权力,龟缩在国公府狭小的天地里,画地为牢。
或许从他选择叛主那一刻起,便已走上不归路。
而作为和定王深刻关联的另一个人,江南崔氏则陷入另一种困境中。
没有如秦国公当夜反水斩杀定王一家老小的投名状,崔家举步维艰。
震慑三公的崔召不得不告老还乡,入朝为官的崔氏子孙皆被断掉仕途。
贬谪的贬谪、杀头的杀头,以一种极其荒唐的方式泯灭在茶前饭后的啧啧中,最终被迫举家退回遥远的汴州,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
上京城所知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他们积极联姻,想用艳名在外的小女儿来寻求庇荫,却无人问津,最后只能将其嫁给同样备受牵连的秦国公为妻。
岁筝岁檀的母亲,便是这位匆忙嫁人的崔氏小小姐。
和对待岁檀的冷淡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岁筝是崔家爱女在兵荒马乱的婚姻里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她收获了岁檀想都不敢想的关心。
崔氏毫不掩饰自己的爱,竭尽所能地去关注。有时候,岁檀甚至会恍惚觉得,他们给她的那些不值一提的注意不过是诱饵,只是想借由她旁敲侧击得到更多岁筝的近况而已。
同样冷漠以待的还有秦国公。只是他不仅对岁檀不闻不问,也避而不见崔氏。
若干年里屈指可数的接触,也还是因着岁檀和三殿下的姻亲,需要每年往宫里递画像才不情不愿发生的。
崔氏派去汴州别院的画师一点点雕刻着眉目间的哀 愁。
少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宛如处在两个怀才不遇的人之间的高墙,就这么被迫跟着一起沉默了十六年。
*
岁檀喝得有些多,昏昏沉沉地靠在身上,沈凌云叫了两声听不到答复,便任劳任怨地背了起来。
醉醺醺的人趴在背上仍然不肯老实,不停地动来动去,嘴巴嘟囔不断,沈凌云好脾气地一一哄着,让她安然入睡。
大概是她正在这个世间最信任的人身上,且叫出的每一声“沈凌云”都能得到回应,又或许是这一日里承载了太多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难过,迷迷糊糊间她口无遮掩起来。
“为什么……”
她靠在他的背上,无声呐喊:“父亲只爱庶妹,外公只关心嫡姐,为什么只有我,感受不到任何的爱。”
沈凌云沉默地走着。
从他远赴汴州在那个锦衣玉食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的别院见到她那一刻开始,他便隐隐有一种感觉:
他的未婚妻、秦家的二女儿是不受宠的。
她独自生活在远离父亲、姐妹的汴州,用一句“为她好”草草掩盖掉偏心。她被迫接受着那些没有爱意的安排,孤独凋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哪怕是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曾经都从未注意过她究竟是何时香消玉损的。
只在最后对着秦国公府殁于十五岁的讣告,淡淡叹一句“红颜薄命,可惜与秦二小姐有缘无分”了事。
即使这一次,她好不容易熬过及笄、挣扎着活到十六岁,召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与他的婚期将近,需要回京筹备,而不是任何血浓于水的温情。
“活得好苦啊……”
岁檀还在持续不断的呢喃,眼角湿润。
她趴在他的肩头,替那个再也无法述说的灵魂嘶吼着旷日持久的永恒痛苦。
“秦岁檀她活得真的好苦啊。”
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砸在肩膀上,温热滴在身上,却仿佛落在心头。不知怎的,沈凌云骤然想起小时候。
那是还在母妃身边时,他看她翻阅着秦二小姐的画像时纳罕问着,为什么会为他选择这个妻,而且还是他尚在襁褓中便与她指腹为婚。
当时的母妃是怎么回答的呢?
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因为她有一对很爱很爱她的父母呀。他们爱她,所以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最好的婚姻,最好的夫婿,最好的你,秦二小姐已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