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贱如尘

    一场初雪,青云城的冬日如期而至。m.yaxuanshuwu.com虽不至于路有冻死骨,乞丐们都收起碗和打狗棍,卷起铺盖各回各处,路上的行人也把手伸进衣袖当中,不肯轻易露出来,防止被寒风冻伤。

    “啊,抱歉。”

    猛然间撞上一堵人墙,赵锐连忙往后缩了缩,低下头,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个子不高,面颊苍白,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棉袍皱皱巴巴,裤子上也破了洞。

    说话时带着一股哭腔,语无伦次,“我要给弟弟去抓药,没、没想到这么急——”

    话音未落,被撞的中年男人劈手朝他打,好在赵锐早有防备,连滚带爬地一躲,巴掌落了个空。

    “真晦气!不长眼的东西。”

    眼见一击未中,男人的眉毛都快跟眼睛贴在一起,露出万分嫌恶地摆摆手。他急于赶路,因此最后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赵锐一眼,见赵锐点头哈腰的往后退,这才作罢。

    待到男人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赵锐如蒙大赦,匆匆转身往街角跑去,生怕迟一步就被抓回去。

    他一连跑了几条巷子,才从怀里掏出刚刚那人的荷包来,捏在手心上掂了掂,不由大失所望。接着冷笑一声,想不到这般盛气凌人,竟是囊中羞涩,只有二两银子、几块铜板。

    转眼间到了一座破庙前,红漆的大门也掉了颜色,里头佛像早已被搬走,墙角堆满灰尘,上有蜘蛛结网。

    一个瘦小的身影探出来。男孩比赵锐低上一截,脸色灰扑扑,眼神怯生生的。两人约好在此地碰面,尽管如此,赵锐还是见到他那一刻才放下心来。

    “小雨,先把这个拿好,头儿那边也该让你过去了。”

    头儿是他们这帮小贼的领袖,一个牙齿发黑的老贼。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给他偷东西,只为了换口馊饭,有间不漏雨的茅草屋住。

    赵锐过去把荷包塞给他,可不管怎么说,小雨都是握紧了拳头,却不肯伸手接住。他脸颊冻得通红,吸吸鼻子,“锐哥,自打认识你以来,我总是在拖累你。”

    “说什么傻话。赶紧拿着。”

    小雨是去年入行的,在入秋时生了场病,头儿不愿给他治病花钱,又嫌他不够机灵,就要把他扔掉。赵锐不舍得,每天把汤饭一分为二给他带去,后来小雨活了下来,可头儿说要把之前的缺补上才能让他回去。

    “锐哥,前几天我梦到爹娘了,他们骂我没出息,变成了贼。头儿那样无情,你跟着他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赵锐的力气比他大的多,不由分说的掰开他手指,把银子和铜板塞进去。小雨都要哭出来了。

    “锐哥,你攒攒钱,然后跑吧。”

    赵锐摇摇头,心里有些悲凉。

    之前不是没小孩想过跑,都被头儿的人,在他们面前活活打断腿,扔进河里淹死。况且就算顺利跑了,以后的日子连温饱都顾不上,又有什么用?

    最终还是扯出一抹笑,装作轻松地开口,“你放心,现在那几个孩子好吃懒做,有他们在,头儿总会看咱们顺眼一点。”

    赵锐再次上街,脑海中仍然回荡着小雨说过的话。他自觉已经成熟不少,不会为这些事想哭了。可为何心像是被挤过一般难受?

    生在纯朴厚道的农家,一场洪水,田地全被淹了......他成了家里唯一活着的人。

    那年死了许多的人,做棺材的发达起来。他跟着一个棺材铺老板做吊丧郎,后来老板的伙计醉酒点着了铺子,事后一口咬定是他所为,他就被赶了出来。

    饿了三天三夜昏倒在地,被头儿捡到。

    做小偷,混得好的,从小贼变成大贼,再变成头儿那样的老贼,混得不好,也许偷一次东西就被人打死,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青云城一分为二,东边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像他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进去是要被扭送到衙门的;西边就是平头百姓住的地方。

    赵锐做吊丧郎时,在东边待过,那时他刚刚在双亲惧亡的悲痛中缓和。大户人家红砖绿瓦,街上高头大马驶过,趾高气扬,仆从们前呼后拥。

    哪怕是办丧事,也会有黑沉沉的橡木棺材,扎着五颜六色的纸人,请来做法事的僧人手持佛珠念经,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

    他莫名想到尸骨无存的父母,哭得格外伤心。事后那户人家给了不少赏钱,老板在其中分出一吊铜板给他。

    人和人怎么能相差这么多,死了做鬼都不能幸免。他呢,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当贼吗?

    思绪纷乱间,脚步已经远离了破庙。继续往前,已经接近西郊,举目望去,只见冬日里孤零零的树杈,落了雪,白茫茫一片。

    赵锐远远的望见一座方宅,顿时打起精神。他熟悉这片地方。这里有家医馆,郎中姓谢,性情孤僻,但医术卓绝,春夏秋冬都有人来看病。这些人往往带着不少银子,是他赚钱的风水宝地。

    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