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论争伊始,他便已在心底悄然谋定了一个周全之策,只是时机未到,他双唇紧闭,未曾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室内静谧,唯余三人。
杨峰负手而立,目光在谢淮钦与张珩延身上巡睃,率先打破沉默,声若洪钟问道:
“你们对刚才朝内之事可有见解?此处仅吾等三人,无须顾忌,畅所欲言便是。”
言罢,目光满含期许。
张珩延闻此,神色一凛,整了整衣衫,拱手正色回道:
“学生思忖,节庆之礼,繁文缛节、奢靡铺张实不可取,削减用度,简约操办,可充盈府库,以应民生之需、邦国之急。”
杨峰微微颔首,手抚颌下胡须,目光旋即转向谢淮钦,眼中笑意隐现,口中问道:“淮深,你又是作何想?”
谢淮钦身姿挺拔,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声如沉钟,有条不紊地开了口:
“学生以为,节庆之礼,绝非寻常之事,实乃关乎国体、牵系民心。”
“一端,皇家风范不可轻弃,此乃尊统序、昭盛世之必需,巍峨宫阙,当有华彩装点。”
“另一端,民生亦不可罔顾可于……………………”
杨峰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眸中满是赞赏之意,抚掌大笑道:“好哇!好个聪慧之人,能思常人所不及,言朝堂所或缺,妙哉妙哉!”
谢淮钦拱手谦辞:“杨大人谬赞,学生不过略陈愚见,望能稍解朝堂纷扰,尽绵薄之力罢了。”
话虽谦逊,可那周身散发的从容与睿智,却如暖阳穿透阴霾,昭示着他不凡的格局与担当。
杨峰素日立身朝堂,唯以忠心为笔、赤诚作墨,书写对皇上的耿耿精忠,因而深得圣心眷顾,每逢御前议事,皇上总要多听他几句肺腑之言,视作股肱心腹。
此前朝堂之上,谢淮钦虽已胸有成竹,可依旧不动声色,尽显沉稳内敛之态。
待与谢淮钦寒暄数语、别过之后,杨峰思忖再三,觉着这般贤才若能为皇上所用,于江山社稷大有益处,更兼私心倾慕其人品才学,有意收入门下悉心雕琢。
便整了整朝服,步履匆匆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飘散,皇上正埋首奏章堆中,眉头微蹙,似为军国要事烦忧。
见杨峰求见,方搁笔抬眸,神色稍缓,赐座后问道:“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杨峰起身,拱手恭谨回道:“陛下,臣今日特来,是想为陛下举荐一人。
此人便是翰林院的谢淮深,陛下可还记得朝堂上论及节庆用度之事?”皇上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谢淮深当日下朝与臣讲其见解。”
“言节庆当兼具皇家风范与民生考量,提议精简宫闱用度,转而助力市井百姓张灯结彩,设惠民市集、办民俗雅集,如此,既能保天家体面,又可让百姓同享佳节欢腾,尽显陛下仁君之德。”
“臣观此人,才思敏捷、心怀江山社稷,实乃可造之才,斗胆!想将其收归门下,雕琢打磨,日后也好为陛下尽忠效力!”
皇上闻言,原本沉静双眸中闪过一丝兴味,指尖轻叩御案,似在回味谢淮深言语。
少顷,缓声道:“朕亦记得此人,爱卿既有心栽培,想必他定有过人之处朕且允了,不过,朕此后也当多多留意他作为,若真如爱卿所言那般贤能,朝堂之上,自当委以重任。”
杨峰闻言,心头一喜,忙跪地谢恩:“陛下圣明,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悉心教导,助谢淮深早日成才,为陛下排忧解难。”
自那日后,皇上对谢淮深便多了几分别样考量。
每逢翰林院呈上文章策论,总要先翻找谢淮深之作,细览研读,观其学识见解、治国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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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佳节,华灯璀璨,皇宫内张灯结彩,丝竹雅乐悠悠回荡在雕梁画栋之间。
御花园中摆开的盛宴,珍馐美馔罗列满席,酒香果香交织飘散,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皇帝高坐于金碧辉煌的主位之上,身着绣龙锦袍,周身散发着威严庄重之气,龙颜之上虽带着几分节庆的和悦,可那与生俱来的帝王威压,依旧让在场众人时刻谨记着君臣之别。
文武百官们各个眼含热切,满脸堆笑,争先恐后端起酒杯,口中溢满谄媚之词,滔滔不绝地向皇帝恭祝这七夕良辰。
“祈愿圣上万寿无疆、国运昌隆。”
好似谁的祝词更花哨、谁的姿态更谦卑,便能博得主上青眼有加,从此仕途平步青云。
在这一片阿谀奉承的喧嚣浪潮里,谢淮钦却宛如一座沉静孤岛。
他身形修长挺拔,一袭月白色锦袍衬得身姿玉立,面庞白皙清俊,眉眼间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与倔强。
此时,他只是安静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