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拍了拍手，立刻有亲卫大步走进来。
“立刻轻点三百骑兵，一个时辰后，跟着这位大人前往八阳城。”将军看了眼君月沉，“君公子，你没问题吧。”
君月沉一日一夜都没有合眼，按理应休息一会，但他露出多日来的第一抹笑意，刹那月照冻土，风消雪融。他朝将军拱手一礼，“君某谢过将军。”
天齐，晋州，八阳城：
水泼在石壁上，冲刷着留在上面的血迹，有僵尸的血，也有士兵的血。
城里的男人们蒙起脸，把死去的士兵全部拖至一处，脱掉他们身上的铠甲，淋上早已准备好的火油。杜明秋站在不远处，搭弓拉弦，带火的箭直直射入尸山，立刻烧起熊熊烈焰。
扑面的热浪逼得所有人后退，猎户挥去面前的浓烟，突然间怔愣在原地。隔着火焰，他看着一张熟悉的脸，是徐大娘家的侄儿，一个刚刚十九岁的青年，在他很小的时候，猎户抱过这个孩子。
他并不是一个很差的士兵，偶尔会买几串糖葫芦，分给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小孩，休沐时也会去农田里帮忙干活，驱赶灾民的那几日请假在家，为此被同僚和上司阴阳怪气了许久。
猎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体在火里渐渐化成灰，不由放声哭出来。昨夜死了几十名士兵，猎户被挑上去补空缺，明天，或许后天，他也会在这里被烧成灰烬。
他的哭声感染了许多人，上百个壮汉，一时间竟哭得像小孩子那般。
哭声传到了城头，沐山敛给林间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继续熟练地缠绕纱布，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下次你要直接从腰部将僵尸劈成两半，它们才会动弹不得。”沐山敛道。
林间小心翼翼地抬起受伤的左臂，慢慢地伸直，“它们还有别的弱点吗？这样的杀法，对于那些士兵来说太难了。”
沐山敛摇头，“信息太少，我目前只能想出这一种方法。”
“这样的话，今晚会死更多人吧。”林间低声说，眼里透着浓浓的难过。
沐山敛默不作声，而是走到墙边，静静看着城下，眸里映出熊熊焰火。
人不论生前如何作恶多端，似乎只要一死，所有的事都能烟消云散，况且他们死得也算是个英雄。沐山敛想为他们吹一首葬曲，可伸手至腰间，摸不到任何东西，才想起玉箫已经事先放好。
真是一场噩梦，她在心里轻声说。当你尚不及去恨一个人时，他已经死在你的眼前，这就是战场。当越来越多的人死去，不免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所以沐山敛前世只是在幕后给秦晏礼出谋划策，从不下决断，她并没有强大的内心去承担这么多人的生死。
“沐师妹，林师妹。”
低沉的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沐山敛转过身，一时间竟认不出来人。
靳之泽依旧一身黑衣，但沐山敛能见到衣服上很重的血色，他周身凛冽如煞，像是踏着白骨，一路从炼狱里杀出来，腰间挂着的惊山饮过千人血。
听西门的士兵说，昨夜他一剑斩落登上城头的僵尸，让一起驻守的士兵赶去支援另外三门，不用说，定是经历了一夜血战，可他发丝仍未乱分毫。
靳之泽站在离她们几步远的位置，身上的血腥不至于冲到她们。
“这几日你们都没怎么休息，我已经请人在城主府收拾了几间厢房出来，你们可以好好去睡一觉。”
“多谢靳师兄。”沐山敛道。
许是那张温热的鲜花饼给了沐山敛勇气，纵使两人算不上熟稔，她说完后认真地看着靳之泽，轻声问道：“那 你呢？你不需要吗？”
你杀了那么多变成僵尸的人，又看见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死去，你真的能继续坚定地守着这座城吗？
问完后，沐山敛低头笑了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紧要的时候，还在悲春伤秋，除了坚守还能如何呢，总不能抛下这堆烂摊子弃城而去吧，那也太不是人了吧。
靳之泽像是听懂了她未问出口的话，走到了她的身前，腥浓的血涌入鼻腔。
“他们为何会变成僵尸？”
沐山敛不假思索，“北地下了尸毒。”
“士兵因何而亡？”
“死于僵尸之手。僵尸力大无穷，可以活生生将人撕碎。”
靳之泽平静地抛出最后一问：“如果我们没来，这里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