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虚靠在雨桐肩头,步履迟钝。细白的手勾着酒壶,将落未落之势,酒意上头已是混倦之态,出了凉亭临下台阶之际不慎脚下失神间踩住裙摆,身形一歪,整个人跌了出去。
雨桐惊慌间还未来得及阻拦,只见娘娘整个人失了重心直接向地面栽去。
谢芜只觉地面在眼前虚晃,似越来越近,闭眼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腕上一重,有人先一步将她扶住。
她思绪昏昏以为是雨桐,可又隐觉不同,因为对方掌心温度极高,待她脱离险状后立即离去,仿若方才一瞬接触只是偶然。
谢芜眉头微颦,睁开眼,抬眼望去,视线毫无预兆遇上一双清寂的眼,那人眸光中清冷似一盆冰水迎面浇在头上,让她因酒酿迷醉早已四分五散深思稍稍归拢,当即清醒三分。
裴衡眸光微垂,视线里女子美目含情,眼尾被醉意晕红,唇上被酒水打湿,润泽娇嫩,气息呵如兰。
微风拂过,她的广袖薄衫从他的腕骨滑过,身上的酒意向他侵袭。
远处丝竹靡靡之音,落于耳中,宛如蜜蜜细语。
“噔”的一声,她小拇指脱了力,掐丝琳琅勾莲纹执壶坠在地上。
心上如被重重一击,是而让她酒意又醒了两分。
谢芜垂下眼睫之际已是尽量稳住身形,言语尚存理智,退后时歉声:“……抱歉,是我 冒犯失仪了。”
明明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却因醉酒音色慵懒娇媚。
夜色中,月光从屋檐倾泻,黑暗中,微微一点亮光,如野火灼原。
裴衡目光只在她面容停顿一瞬然移开眼神,不过须臾已退后十步距离,仿若方才偶然接触从不存在。
谢芜缓了几息,抿了抿唇,视线定在即将离开那人身上,忆起:“裴公子请留步,有一物需奉还。”
说完,谢芜示意雨桐去取,雨桐心领神会立即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雨桐去而复返,再回来时,手上托了锦盒。
谢芜接过,她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纤细白嫩,指尖泛着浅浅的粉,将锦盒置于石桌上推过:“多谢裴公子好意,只是此物我不堪受用,实在留不得。”
事关裴衡她实在不敢假手于人,既然今夜凑巧碰巧护送她们回到行宫,趁此机会归还正好解决一桩琐碎。
裴衡清晰看到她面容上的薄绯,看到她含着醉意的眸中一点点染上盈盈水雾,余光却主意到她空着的手腕,已然知晓锦盒中所装何物,却问:“娘娘因何失意?”
谢芜一怔,倒是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笑问:“我怎会失意?”
裴衡未接过锦盒,只说:“火龙石温经活血,于娘娘有所助益。”
谢芜心中苦笑,从裴衡手上送出一件物件儿何其容易,可她实在不敢与他有任何牵扯关系。
再抬眸视线执着盯住他,许是喝酒的缘故,就连问出的话都比平日大胆:“裴公子为何帮我?”
裴衡视线看向她。
谢芜笑着,月色朦胧,坦白道:“裴公子勿怪,我这人是多疑惯了的,更是心知世上从无没来由的好。”
裴衡沉默良久,就在谢芜反思言辞失态之时听到他言及:“实不相瞒,臣有一事求助娘娘。”
谢芜瞳孔微颤,看向他的目光实在诧异。
这世上竟还有能令裴衡为难之事?
然下一瞬这抹诧异变成了心中苦笑,她问:“我之境遇想必裴公子有所耳闻,裴公子所言是否太过抬举?”
裴衡未答她的话,只说:“贵妃可知家父为何为臣取字‘慎之’?”
谢芜一时间被他言辞吸引,连避嫌都忘了视线只定在他身上。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1),’家父尚武,为兄长取字时谨,为臣取字慎之,是为时时事事不忘谨慎恭肃之意。”
谢芜心中诧异,定国公府世代功勋,远非寻常权贵可比,何需再如此谨慎小心?
虽未言语一字,可他却似看透她心中所想,道:“定国公府历经百年的确显名,却未必无坚不摧。”
谢芜一时无言。
定国公府声名显赫,她从不曾想竟会有这般情况。那么,究竟是何等情况,能让定国公府如此小心慎重?
“不敢相瞒,兄长死因有疑,此次回归长安正因此事,慎之不才,献上火龙石聊表心意,愿请娘娘相助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