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余光宪身为主簿，在备县县衙经营数十年，却也同样无人可信，说来令人嗤笑。
自岑云北叛乱后，整个建南府换了天，备县县衙之中亦是如此。
即便是旧人，余光宪也不敢肯定，经过那番动乱，其心未变，其志未移。
只有自己看着、养着长大的宝儿，他能说一句可信、可靠。
如今严世宁察觉到备县的问题，定会继续探查。
他能查到哪一步，他背后的人又希望他查到哪一步，余光宪不确定，也不敢奢求。
裴济论前日来信，信中隐约暗示严世宁此人背后有大势力，可借力用之。
他未言明大势力是何人，但也正因未曾言明，恰恰说明势力之大不能在信中明说。
严世宁会是那把刺破笼在备县、甚至是整个建南府上的黑云的利刃吗？
他盯着户税明细，无声叹息。
但愿天能亮得早些。
*
高宝儿站在垂花门下，看着余光宪吹熄蜡烛，疲惫地锁门去了厢房，才又回到后堂。
严世宁正在泡脚，见宝儿回来，抬眼询问道：“都去睡了？”
“嗯。主簿把灯灭了，门也锁了，去厢房睡了。”
宝儿恭敬地回答，心里是难言的凄惶。
主簿为备县做了太多，世人眼中好的坏的他都做了。
原以为自己和娘亲是他最近的人，如今才知道他还瞒着她们这么大的事。
难怪每年府城的监征前来，他都要日日好酒好菜的伺候，还要供他钱财，原来是为了掩饰户税的问题。
可根源不在主簿，错却都要他来担，这世道真是没道理。
“宝儿。”严世宁醇厚的声音中也充满疲惫，“本官有一个问题。”
大人这一晚上也太多问题了吧，宝儿腹诽。
“这个问题县尉等人不便说，也不会说，本官只能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宝儿没有正面答应，只是说道：“大人请问。”
“户税一事县丞必定参与其中，那主簿不肯说的那件或者那些事，县丞有参与？”
宝儿面色沉稳，声音平静：“王县丞自五年前便不常来县衙，户税一事难说县丞参与没参与，但那些事县丞该是知道但无心管辖的。”
“王县丞五年前突发心疾，缠绵病榻近两年，曾上书辞官，但被府城拦下。所以他对县衙诸事管辖不多，但主簿和县尉应该会与他说明。”
严世宁叹了一口气：“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句句应该，没个定数。”
“大人，我……”宝儿想解释，被严世宁抬手止住。
“罢了，知不知道的，也无所谓。”
今夜，备县虽仍有藏在深处的秘密，可余光宪等人敢将户税一事明说，一则是相信他能理解他们的为民之心，二则是将他们的把柄亲自交到自己手上，告诉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几人是一体的。
从今往后，在备县他可以不必处处提防怀疑，做好该做的即可。
“大人，要……”宝儿走上前，又要说话，严世宁抬手制止道：“宝儿，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本官确定，我们志向相同。”
宝儿动作一滞，连忙应和道：“大人，心如明镜，甚是清明。”
她想问的是，水凉了，大人是要加水还是端走。
严世宁嘴角微弯，没想到宝儿如今夸人也有几分阴阳怪气。
杨小酒点卯时发现，经过一日休沐，县衙中气氛似乎有些变化。
录事、主簿和县尉几人脸色暗黄，眼圈隐隐一层黑影，但心情还不错
白录事走路轻快了不少，晁县尉、余主簿俩人看着也比平时松快不少。
难不成，休沐日他们几人约着喝酒按骨了？
杨小酒这么想着，正好遇见点完卯的宝儿哼着小曲走过来，眼圈也乌青，他凑上前去打听。
“呦！宝儿，你昨晚没睡好？眼圈都黑了。”
高宝儿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杨小酒拉着她的袖子絮絮叨叨：“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喝酒了？怎么不叫我？”
高宝儿知道杨小酒就喜欢喝酒摆阵，也不想跟他解释昨晚发生了什么，权当粘上了一只聒噪的猫。
杨小酒和宝儿同岁，比宝儿小三个月，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自是亲近，他就这么挂在宝儿身上走进了公房院子。
公房众人刚点完卯，也无心公事，正坐在院子里闲聊昨日见闻。
严世宁站在窗前，浇着那株蔫答答的兰草，耳中听着院中众人的闲谈，琢磨着这盆兰草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