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风平浪静,可从未发生过这么惨的命案,据说那叶灵峰是云州西山的灵脉,在此处挖矿相当于破了云州风水,先是矿井坍塌死了那么多人,随后县令被火烧成干尸,这不是天神老爷怪罪又是什么?”
“李榆娘你可别说了,大白天的都听着瘆人。”宋妈责怪道。
“可不是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似的,”榆娘一本正经道,“原本矿难一出,银矿就关了,连那阉人矿监都回上京了,好像一切都平常无事的时候,偏偏咱们云州的‘大名人’刘百盛被人血书告上衙门,一下子把狗县令贪污矿难赔银的事给捅了出来。可怜见的,那些矿难死者可大都是叶阳县的乡民,这才惹了众怒!”
关于那个被云州百姓视为不详的银矿,韩穗也听父亲抱怨过许多。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胤境内的所有矿采都直属皇家,由宦官所担任的矿监一手负责,就连六部及当地官府都无权过问。是以这云州银矿的前期开采熔炼,乃至后期的成银运输,具体事宜云州府衙一概插手不得。
若是什么也不管,倒也能落个清静。可矿役征收的倒霉差事,偏又甩到官府身上。庄稼人的劳力都是可丁可卯的,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徭役,自然不得百姓好话。
等矿开起来,情况愈加复杂。矿监田青要强化对银矿的掌控,五年间竟在暗地里催生出一股见不得光的势力,一些原本游 手好闲的人乘势而起,靠给矿监当狗腿子发迹。这些人鱼肉乡里、恶事做尽,自以为傍上了宦党,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云州知府黄华谦偏巧又是个怕事的,一面自诩文官清流不与宦官同流,一面又怕真得罪内官势力,对银矿生出的乱事是得过且过,最后索性以银矿靠近叶阳县为由,将所有与之沾边的事都推到县衙头上。
哪知这颗“烫手山芋”到了叶阳县县官手里,居然成了攀权附贵、营私谋利的机遇。尤其是县令于江,无所顾忌地与矿监的狗腿子刘百盛等人结交,在叶阳县地盘里横征敛财,引得民众怀恨在心。
而导致民众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的导火索,正是缘自于江在一场赵、刘两家的官司中不辨是非、明睁眼露地偏袒后者。
而这“致命”官司的始末,还要从被状告人刘百盛说起。
刘百盛原只是个走南闯北淘私矿的,一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起,云州银矿开采后,他被征到矿上,机缘巧合下竟得到矿监田青的赏识,成为其心腹,一来二去,摇身变成云州最大赌坊的东家。
既成了富商,自然不想再去矿上做苦力,但他本人役期却还未满。按照大胤律例规定,想要免除徭役的,只需抵缴一定折银即可,不缺钱的刘百盛便照此操作了。只是那县令收了折银却不划除役额,偷偷将名额又卖与了一个也想搭上田内官求发财之道的村霸。
这村霸唤作赵大,早些年给一户乡绅当护院打手,征矿役时靠主人躲了过去,后见刘百盛靠银矿飞黄腾达便眼馋起来,也想去试试运气。
只是他运气不济,原以为花五两银子买的“通天路”最终竟成了他的“黄泉路”,刚去矿上没几天,就送命于一场突发的矿难之中。
及至入秋,赵大的婆娘不知从何得知,因矿井事故身亡者的家人都能得到官府发的一笔赔银,于是心急火燎地跑去县衙要钱。
县衙自然不承认有这回事儿,还将其当作疯妇赶了出去。那婆娘并不死心,到处打听,意外得知死鬼丈夫顶的是刘百盛的役名后,一口咬定是刘家偷领走了她的那份赔银,当即直奔刘百盛在云州城西新建的宅子,当街哭喊叫骂,要求刘家人还钱。
那日刘百盛恰好不在城中,其老娘却是个横货,对骂不过便动起手来,一脚踹在对方的心口窝上。那婆娘岂能吃亏,俩人厮打到街坊邻居都看不下去,直到赵老大的弟弟赵二赶来将寡嫂拉扯回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那赵大家的回去第二天就吐血死在了炕上。赵二一纸状书将刘家告上公堂,将他哥嫂的两条人命全都认到刘家头上。
刘百盛怎肯认罪,也不可能叫自己的老母下狱,而向来与之交好的县令于江便将这诉状直接驳回,甚至以藐视公堂罪打了赵二三十大板。
此情一出,不知怎的,当晚叶阳县百姓的怒火如同被点燃,那些曾被刘家势力欺压的、遭受过县衙不公的,乃至单纯看刘百盛不顺眼的,再加上从未收到赔银的矿难死者家属,不约而同拾械聚集,冲陷县衙,一把大火烧透公廨,最终酿成震惊整个云州的暴民杀官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