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来,夫人她的身子骨越懒了,非人邀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闷在屋里不是长久之计。刚好花池子里那丛风雨兰开得正浓,驻足赏赏花,吹吹风,对身对心都大有裨益。
是有段时日没踏足过后花园了。
只初入侯府时去了次,走马观花式掠了一眼,根本没瞧够。
卫琳琅点头应允。
道上不敢走快,步子也不敢迈得大了,把个宝格看得如坐云雾,巴巴关切:“您是哪里受伤了吗?”
宝凝没跟过来,监督着人从樊月阁搬她遗留的东西。故此,无人替她藏藏掖掖。
卫琳琅头皮一麻,先是沉默,走了两步望见青湖,便借题发挥转移话题:“去湖心亭坐坐吧。”
宝格想一出是一出,全然不会为此深思熟虑。用力一点头,陪她上了青石小径,忽而眼睛一亮,指着前面说:“侯爷也在亭子里呢。夫人和侯爷,果然心有灵犀!”
无间亲密以后,卫琳琅有些抵触和容恪见面。
一方面是,行动疼痛皆是因他而起,她不由得怨他不知轻重。
另一方面是,昨晚上偃旗息鼓后,他表现得怪怪的,连个招呼都不打,摔门就走……他到底在出什么幺蛾子啊,若动气,也该是她。
卫琳琅心生悔意:“……我突然不想过去坐了,还是到前边赏花好了。”
宝格又茫然了,稀里糊涂地欲转身走开,却晚了一步,未尝躲过容恪探来的视线。
卫琳琅放弃挣扎,接受现实,顶着对面的审视,缓缓走近,干笑道:“侯爷好雅兴,一大早临水照花舞剑。”
容恪一袭窄袖劲装,三千墨丝高高收束,冠以白玉头冠;视线下移,银剑归鞘,别立于腰侧。
他鲜有如此少年意气的打扮,卫琳琅一时新鲜,看怔了。
他金佩紫, 搅弄风云,为人处世老成练达,可她怎就没有意识到,他不过长自己三岁,正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少年郎。
“嗯。”容恪别无他言,不顾她浮现的愕然之色,同她擦肩而过。
直至人影彻底杳然,卫琳琅方从无边困惑中抽离。
“居然对我爱搭不理的,他什么意思啊?”实在气不过,她转头冲着他消失的方向,不吐不快,“这人真有病……宝格,回去以后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风儿吹到容恪书房,他握笔的手一凝;须臾,一滴墨汁坠下,洇湿一个龙飞凤舞的“奏”字。
看他整日心不在焉,逐尘以为他是叫一日比一日繁杂的公务压烦了,遂规劝道:“陛下好不容易放您几天假,您可倒好,光窝在书房批折子了。夫人那都跟您发脾气了,您好歹去哄哄才是。”
夫人看起来好性,实际上骨子里犟着呢。几次对侯爷冷脸,到头来,服软的竟是侯爷。
可以预见,侯爷以后过的将是一低头二认错三保证的日子了。
耳边被人念经似的念叨,容恪烦躁更甚,掷笔不善道:“……出去。”
逐尘替他着急,没忍住说:“您就僵着吧,迟早把夫人彻底惹毛了。到时看您怎么变通。”
一本折子凌空而起,破风砸来,逐尘闪得及时,拔腿就走。临关门前,仍坚持作死:“侯爷有本事,别拿我出气,去和夫人辩论去。夫人若主动给您开了门,我就服您!”
门合上的刹那,容恪一脚踢翻一侧的香炉。缥缈的香线半空断裂。
容恪踩着四散的香灰,出了书房,直捣揽翠阁。
小十火急火燎冲入正屋,报说:“夫人,侯爷命奴婢打开门……要是不开,明儿就赶奴婢出去!”
小十就是个锄草浇花的粗使丫头,何尝经历过这等腥风血雨,当场腿都吓软了,扶墙歇过劲儿来,才踉踉跄跄跑来求助。
卫琳琅新近迷上了插花,眼下自摆弄一瓶木槿花。
“宝凝,你去告诉侯爷,天色已晚,我已躺下,要他明日再来吧。”她闲闲道。
白日同他和颜悦色,他在那甩脸子。凭着心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以前她人微言轻,百般谨慎;现在不一样了,她是这府里的夫人,岂能容他随心所欲?
既不愿理睬她,那好了,她的地盘也不欢迎他。
身份变了,底下人也得以挺起腰杆。宝凝不磨蹭,答应着就走。
谁知,甫一离屋子,夜色之下蹿出一个高大的影子。
宝凝心一紧,屈膝见礼:“侯爷安好……”
容恪无动于衷,直冲冲进屋。
轻描淡写的一瞥,小十快吓哭了。
“出去,带上门。”
“……是、是……”小十通通照办。
卫琳琅忍无可忍,随手抓起一盒胭脂朝他扔过去:“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