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霜刃染(四)

    对于坑害昔日亲朋好友赵兴心里头早没了负担,他所担心的是一招走错引来反扑。m.qinyuanshu.cc

    毕竟郑家也在夏州扎根多年,说实话要是刘达和潘理全犯了事被拿下或是走人,赵兴丝毫不觉得意外,但要说一个家族会被连根拔起的话,那赵兴不大相信。

    豪强世族那是两汉时就埋下的祸根,连光武这样的明君圣主面对盘踞在国土上的这群庞然大物都时常感到无能为力,只能采用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勉强控制。而后来者效仿不了先祖的帝王手腕,加之各方矛盾激化,致使天下分崩离析三足鼎立。

    这痼疾时至今日都没能做到彻底根除。赵兴见识了源尚安的头脑,却仍旧不觉得他就能有打碎锁链的能力。

    原因很简单,一个家族起码有几十人,多则成百上千,他一个病人能做什么?能做到保持良知,不和这伙人同流合污一起盘剥欺压百姓就不错了。

    咳,不对……他自个儿那点事怎么能叫欺压百姓呢,他只不过是替人跑跑腿……

    源尚安道:“赵大人,你不想去?”

    赵兴难得严肃了起来:“顾大人,要我说,咱们这次把钱要了分给将士们就可以了,其余的不必再管了。”

    源尚安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立即赞同,赵兴便又凑近劝道:“咱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做事,不能把人都得罪透了。”

    “得罪透了吗?”

    “……还不算得罪吗?”赵兴道,“你查了案,打了人家的脸,又要肃清土匪,这不是断人家财路吗?”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这何止是把人得罪透了,简直是和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我不明白,”源尚安道,“我怎么就断人家财路了?”

    赵兴啧了声:“郑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知道吗?”

    “不知道。”

    “米行,卖米的,”赵兴道,“这要是大家都能吃饱饭,他上哪卖去?再说了,这粮食不是田地里种出来的,要想做大做强,不得想方设法给自己名下多搞几亩田产?”

    源尚安笑道:“那我就不懂了,那我们分明是帮他,怎么还成了拦他了呢。土匪强盗横行无忌又不事生产,他们全靠打家劫舍为生,弄得人心惶惶,地也没法好好种了。我们若是把这伙人成功赶跑,岂不是在帮他?”

    赵兴跺脚哎呀了声,这人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还喜欢和自己犯糊涂呢。

    两人边走赵兴边抱怨道:“顾大人,您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逗我装糊涂?”

    源尚安的笑叫人摸不着头脑:“你说呢。”

    ……又开始了。

    赵兴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怕不是个陀螺,合该被耍得团团转。

    目的地在望,源尚安也收敛起了笑意,正色道:“你的意思我很明白,当今天下门户私计已久,土地兼并乃是一大痼疾。所谓土匪洗劫农人畏逃,不过是豪强又一吞并田土的办法而已。劫掠后重建村落的过程之中,他们有无数种法子把田地变成‘无主之物’而后低价买下。日积月累,便势不可挡。而这些人在地方强盛之后,自然想把手伸到中央。”

    “是啊,”赵兴迎风叹道,“郑家早就开始想法子送子女同皇室或是大族联姻了。”

    源尚安道:“你很了解他们。”

    赵兴咳了声:“……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源尚安不去细究赵兴为何如此了解,而是继续道:“长此以往,富者田连阡陌家财万贯,贫者却无立足之地甚至无法维持温饱。若不下定决心从头根治,那么民变在即。”

    “昔年黄巾起义之时烧毁州郡府邸,杀害官吏士人泄愤,”源尚安看向赵兴,“若是来日起义军蔓延至夏州,赵大人打算何以自处?”

    ……那时候自己多半是民众杀了泄愤报仇的对象。世道混乱之际就算是想逃怕也没处安身。

    赵兴挪开了眼神,不想被源尚安瞧出来底气不足。

    源尚安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在提醒他:现在洗心革面帮着大家伙打打土豪留点好印象还来得及。

    但赵兴还是从骨子里觉得那样的动荡距离自己很远,这些穷苦之人当真敢举旗起义吗?迄今为止又有哪一路农民走到了最后,还不是半道上就离心离德被人镇压了下去。

    这些年永丰周遭确实没有那么太平,但那小股闹事的流民到底没成气候,轻而易举就被平定了下去。加上朝廷历来用酷刑对待造反者,处刑后的惨状多多少少也震慑了他们心里的念头。

    赵兴自然而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顾大人,会吗?”

    源尚安只道:“赵兴呐,不要小瞧他们的力量。”

    府邸已近在咫尺。

    拐角处忽然冒出一名书童窜到了源尚安跟前:“顾大人,我家潘老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