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山洪】



    此时宰相进来,听了一半故事,也与夫人坐到一起。

    问说左右,左右去翻邸报留底,果然有此事。

    更查得这桑某,在入评佳尉第二年,又得了“县尉之范”的称谓,由知府一级颁匾赠金。

    “当真可笑。”陆真嗤道,“他这人情做得,大得很,大过周律,大过朝廷。拿名声商誉要挟商户,教商户认赔,好一个律外之赔,好大的功绩。并非商户的过错,却叫人家明了何谓怀璧其罪、富则理亏。果真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宰相亦道:“确实不妥。”他翻找邸报日期,“这是何时的事了。”

    见着年份,低头思索。

    陆真见状道:“我当时便在府里那份邸报上红墨圈出,你没瞧见?”

    宰相摇头:“诶,就是当时看到,也不好撤回封赏公文。”

    陆真冷笑:“呵,你也好得很。”

    其余人面上一僵,陆宰相侧身讨好解释道:“这没有先例,地方面子上也下不去,旁人还会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妄加揣测多生事端。”

    陆真让过脸,心道,此人怎变成这德行,她端茶斜身:“全是虚话。”

    左右连忙帮着圆场,纷纷道:“这回正好借着欧某的案子,将桑某人的表彰一并撤销不算。”

    “正是,行事如此偏颇,难怪夫人看不下。”

    陆真拈着茶盖,冷笑道:“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指点你等朝廷栋梁。你若硬要我平了心气,我只一句话,民间将这种叫‘和烂泥’,这话便是——‘和烂泥搪污,便是渎职枉法’。”她呯一声将茶盖撞上,“这撤销是应当应分,不仅要撤,还要与欧的案子分开算,免得旁人真去私加揣测,以为是唇亡齿寒,这撤的时机不必避嫌,也不                                                必特别挑选,只把缘由说清,叫天下为官作宰的看清楚,周律在何处,道理在何处。”

    左右忙应:“很是很是。”

    陆真展了展身架,将手连茶带盏按在几上:“再有,为何要等贪墨到千万金银,才将这等蛀虫揪出法办?将他养肥再宰,户部倒将赃银收得齐整,可这些年间他那里漏出多少银子,祸害多少人家。他贪一千银两千银的时候,各部各处倒是无人知晓的模样。若说这类人周围共事来往之人,从头到尾毫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上年有个陈姓官员,搜出名下宅院六十座,赤金四万斤,银子会子、乃是一千六百四十八万万两,倒不知是亿兆京垓的哪一位了,他儿宅院又二百零七座,四螭凤鸾车一架,良骏满厩,名画古玩千余件,倒亏他积得丰厚。”

    而如今米价一斗不过二三十文。

    “那贪墨也不见机密,你等倒是要等人告到京里才恍然觉(jiao四声)醒。喔,也不见得,那等货色做的好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仔仔细细登载邸报上,早都能说书讲古了,各位栋梁不也依然视而不见。”

    陆真懒怠见那些人拍马敷衍她,将茶一搁话一撂,便甩袖走了。

    路上突然叫车夫转道。

    不在其位不谋,那便在其位谋其事,一群饭桶,这官不如我做!

    ……

    今日大喜。

    女帝喜:竟能见着气乎乎的陆家女郎来讨官做。

    这女郎从前瞧不惯闲散钻营蠢物,懒怠与之共事,那真是心气之正、“不共戴瓦”,如今竟能气得要掀了堂瓦,将蠢物一只只踢出去。

    阿真姊受此拜官礼聘。此一喜。

    陆真亦喜。好一个行事之权、裁撤之力,拿在自己手里,确实比在什么郎君相公手里好用。得心应手,更不必让美誉嘉名。

    这真是,当仁处,须不让。

    旁的先不说,陆真做官后出席宴会,连摆在座旁的鲜花都更娇嫩些。众人打趣:“从前是陆夫人与陆宰相,往后是陆宰相与陆郎君了。”

    陆家女郎展眉,并不谦虚:“甚好,我便等着这一日。”

    此正是:

    千钟不换自在身,为侬底事又辍耕。

    抽丈逗儿一十载,憾吏何处肯心平。

    又有七古诗曰:

    高名遍传诸侯中,而今谁记一品功。

    何妨再饱无休日,丈八杀破碌腐庸。

    又有童子谣歌,赞其竟不改名士风流,其辞曰:

    佳儿何必持箬笠,

    主人何为退珠帘。

    箬笠难掩倾城色,

    幕帏垂遮徒少权。

    不羁春风长挂冠,

    未肯随时入帝业。

    而今再翻美人琴,

    明月犹是清秋圆。

    这等事,陆真女帝自然向帮主去信告知。

    于是两个小子还在路上舟车劳顿、闲游山水,那星夜兼程轻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