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九魂镜

   虞照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状似疯癫,一旁人却看着心惊肉跳,婢女一下子跪倒在虞照面前,颤声道:“郡主!他疯了,还是赶紧拖走吧。”

    虞照不做声。她面色本就白,如今沉着张脸,更是让人摸不透情绪。她端坐在金銮马车上,属于贵女的威严顷刻间翻滚起来,好像空气都变得凝滞了。外间的人也纷纷跪下,俯首不敢吱声。

    只有那一个乞丐还在不知死活地笑着。

    仿佛他这辈子都没笑过一般。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虞照静静盯着乞丐。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未有人敢对她说这种话,要不是古文里的“善”被她深深记住了,现在这个人肯定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半响,虞照开口问道:“哦?那你以为,应该是什么样?”

    乞丐笑声停止了。他默了须臾,似乎有点惊讶虞照没有当场劈了他。他再次抬起头,眼底的讥诮却少了几分。

    “君人者,本应心怀天下,知足自省,身为表率。如今战乱未止,兵戈仍见,天灾不断,可京城却这般富庶,上位者乘金銮马车,享朱门酒肉。你可知,此乃万千黎民百姓,以血肉之躯铸就?!”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喊到最后还有点破音,血丝爬上他的眼白,像一只狰狞的困兽。

    虞照身形微滞。近来的确动荡,但具体事宜却不是她一个深闺女子能知道的。

    虞照深深凝视着乞丐,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乞丐喊完之后胸腔剧烈起伏,他像是一张破布一般抖动着身体,眼睛却死死盯着虞照,双眼却慢慢失去光彩。

    她顿了顿,“你是……什么人?”

    看这乞丐的谈吐,之前一定读过不少书,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沦落到做乞丐?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虞照,双眸就完全灰暗下去,他竟是昏死过去。

    虞照重新往后坐,靠到软枕上。她定定思量了一会,缓慢开口:“带回府中。”

    众人不敢违拗,俯首称是。有侍卫上前来把他从马车上拉下去,婢女放下帘子,车轮声“扎扎”,马车前                                                进。

    虞照阖目养神。

    她轻声对婢女吩咐:“浣儿,回去查查,这个乞丐什么底细。”

    *

    郡主府是当年江南一老先生亲自设计的,整个府邸不讲究对称,而是错落有致,各种小院,亭台,楼邸,花园,曲水交叉排列,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虞照侧身倚在芙蓉阁美人塌上,一手扶额阖目养神。身侧有两个婢女握着羽扇轻轻给她扇风。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虞照猝然睁眼,眼底一片清明。

    就见原本在马车上的婢女提着裙摆,迈着莲步进来,先是跪下给虞照请了个安,接着双手乘上卷轴,道:“郡主,查到了。”

    虞照让她起来说话,她伸手,将卷轴接了过来。

    是天机坊的人查出来的。

    天机坊是虞平亲设的调查与传送密令的机构,效率奇高。虽说名义上是皇家机构,但是实际上只受虞平一人领导。

    如今虞平的宝贝疙瘩让去查一个人,天机坊必然竭尽全力,不到半日功夫,便查到写好送到府上了。

    虞照芊芊玉手搭在卷轴上,却没有马上展开。她兀自思量一会,才垂眸打开眼前的卷轴。

    “周最,年二十,孤家寡人,流落街头。”

    虞照凝眸,继续看下去。

    一炷香后,她合上卷轴,闭了闭双眼,揉揉眉心。卷轴顺着纤手滑落到地上,一旁婢女连忙捡了。

    原来这周最,原本生活在一个偏远山村,他父母自小开明,认为读书有用,想尽办法凑钱让他去学堂读书。

    周最也很是用功,十五岁那年考上了秀才。但自此,也只是个秀才,他去省城考举人,却次次落榜。他从未心灰意冷,打定主意在省城住下,却在去年忽然接到家里来信,说老家有富豪看上了妹妹,强要了妹妹,妹妹悲愤欲绝,上吊自杀了。

    周最连忙动身赶回家,等他回来后,却只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

    听邻家说才知道,母亲接受不了妹妹的死亡,上门讨要说法,却被乱棍打死。父亲在田间种地,被一头突然发疯的牛撞伤了,躺在床上昏死好几天。

    父亲望到站在门口的周最,颤抖着朝他伸出手,留下浑浊的泪水。却在周最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之前,彻底阖了眼。

    最后是周最一人办了四人葬礼。他浑浑噩噩,家中财产也被叔伯瓜分,从此沦落街头,成为了孤家寡人。

    不知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虞照轻轻吐出口气,眼底情绪不明。

    她可不信,他是无意的。

    虞照虽从小生活富足,可毕竟生活在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