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其中,是在下去取,还是姑娘亲自动手?”
“这田圃被那三人糟蹋得差不多了吧,里头的药草还能入药?”
“只是被砍断了枝叶,只这一会儿时日,形貌虽毁药性犹存——不过姑娘好像很不信任在下,担心我趁机再用药害你?”
他心思敏锐,一语中的。沈鹤心中确实有这层顾虑,但她身为暗卫平日里不会少与毒药打交道,分辨基础的毒性还是绰绰有余。
“别废话了,告诉我位置,我去采。”
他双手仍被一圈粗绳捆在身前,有些笨重地抬起来,向某个方向指了指,“喏,就在那里。”
沈鹤冷冷转身,即便隔着布带,那凌厉的眼神仿佛也能化作利刃钉入他眉心。
“呀,抱歉,在下竟忘了,姑娘眼睛尚不能视物。”他言辞诚恳,但声音好似颇为轻快,甚至带了点笑意,似是又怕沈鹤发作,连忙补上一个确切方位。
沈鹤深吸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踏进田圃里,采了两三支草药。
期间她时刻留意着那人的动静,好在他还算识趣,一直安安静静地待着。等她回来,他接过药草细细端详一番,微微颔首。
“足够了,进屋吧,我来制药。”
院子正对田圃的是一间白墙黛瓦的小屋,屋中还静躺着三个沉睡的壮汉,宛如三座梗横的山岳。沈鹤步履匆匆未曾留意,脚下踩过了其中一人宽厚的手掌,而那人却如同死尸般毫无反应。
“看来神医用药的水准当真是一流。”
“姑娘谬赞,他们躺个 三五时辰便会自然苏醒,除了感官要受阵子困扰外,别无大碍。”
“如此说来,神医倒是心怀慈悲。”
沈鹤想了想,若是有人胆敢蓄意毁坏了她的心血,她势必断其手脚以示惩戒。
“你不怕他们再来寻仇吗?”她问。
“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若次次都讨不到好处,久而久之便不会再来了。”
还真有耐心,沈鹤在心底轻嗤。
随后他便开始着手制药,沈鹤则倚剑而坐。研磨、煮沸、熬制......他动作举止慢条斯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拖延时日,扇个炉子都要先悠然地卷起袖子,等得一旁的沈鹤心急火大,一把夺过扇子顾自扇起来。
捯药时,她侧耳聆听,杵臼撞击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冷吗?”
此刻寒冬腊月,屋门大敞,冷风不住地往进灌。沈鹤不由想先前绑他时,为了方便扒了他一层外袍,还有搜身时那略显单薄的手感。
“无碍。”他回道,手却继续在抖。
“你怕冷?”
“没事的,我......”不等他说完,沈鹤已起身步入里屋,摸索至衣柜前,随手扯出一件毛绒绒的冬袍丢给他。
男人愣了愣,半晌才低声道:“其实不必如此,但......多谢。”
“闭上嘴,赶快捯你的药。”
......
约莫半个时辰,一碗药汤终于出炉。
接过药,沈鹤并不着急喝,而是又拉过来一把椅子,将男人按坐在上。
他依然明了她的意思,认命轻叹一声,顺从地双手捧起碗沿,就着她的力道抿进去一小口。
静静等了片刻,无事发生,沈鹤才放心一饮而尽。
很快,一股微微的清凉感自眼前蔓延开来,如同冰泉般缓缓淌过双眸。片刻之后,又有一丝刺痒,她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正常的,若痒得厉害,可用清水洗一洗——后院有口水井,我带你去。”
西侧院墙下立着扇木门,门上还挂着一把铜锁,听到锁声沈鹤敏锐地心头一跳。
身旁人微笑解释:“原先后院蓄养着几只牲畜,担心它们乱跑,这才上了锁。”他帮她推开门,又贴心提醒:“请吧,当心脚下石阶。”
沈鹤神色如常地跨进了门,可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猛地关上,紧接着是“咔嗒”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门外脚步越来越远,沈鹤面无表情抽剑出鞘。风影剑削铁如泥,只见“唰唰”两声金属碰撞的铮鸣,前后不过片刻功夫锁链便已断裂落地。
沈鹤的视线已恢复了大半。她回到前院,扯下蒙眼的布条,视线虽还有些模糊,却已能依稀辨认出一道白衣身影。那人已走到院门口却忽然停住,缓缓转过身来,“看来在下还是轻估了姑娘的本领。”
沈鹤提着剑,一步步走上前,越走却越觉得这人的身影莫名熟悉。直到走到几乎相贴的位置,她终于彻底看清了那张脸。
——这不正是几日前,在醉仙楼中那件白狐裘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