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阳自然记得陈月露。m.aihaowenxue.us
她们是初中同学,都在同口一中就读,同一年级不同班级。
陈月露在初中的时候像棵小豆芽菜一样,个子只到赵冬阳的下巴,脸上有婴儿肥,一头软软的厚厚的泛着金色的齐耳短发,整个人乖乖的软绵绵的。
她还是赵冬阳转来这个小镇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他为数不多的觉得美好的校园生活记忆里,都有这个女孩的身影。
类似某些关于美好的水印一样,只要一出现就令人心情愉悦。
时隔这么久,依然残留着一定效力。
后来赵冬阳的人生逐渐滑入深渊,陈月露也因为某些原因转学走了,两个人的人生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逐渐变远。
一下就过去了12年。
而她从这个非常奇怪的时刻突然蹦了出来,轻轻地冲淡了赵冬阳被拖入那些旧事中的窒息感。
日头变得烈起来,赵冬阳把张继国推回杂货店。
在这转瞬间,张继国又忘记了夏琳的存在。
赵冬阳招呼陈月露进来坐,陈月露四周看看:“这里比我记忆里稍微变化了一些。”
赵冬阳简短地回答了一遍做过哪些改造,类似一个导游。
他问她想喝什么饮料,陈月露要了一瓶矿泉水。
“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
赵冬阳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仔细擦了一下瓶身上的水雾才递给她。
陈月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长高了,身高快有一米八,整个人晒黑了些,捏着水瓶的胳膊薄而有肌肉,肩背和以前一样平直,脸比以前稍微有了骨骼感,依然遗留着一些少年感。
以前他在学生中是个意气风发的那种类型,而她在初中里则像一个随时快要溺死的小动物。
他在很多时刻都保护过自己,也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他却不知道的是,是他的存在使她撑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他那些仗义的举动,几次都阴错阳差地替她挡住了罪恶的降临。
陈月露心里升起一股久别重逢的愉快,她接过矿泉水,淡淡地说:“你除了长高了,跟以前变化倒是不太大。”
赵冬阳笑了笑,也拧开一瓶水,目光没有重力地往她脸上落了一下,“如果不是你自报名字,我都不会认出你来。”
她现在变得欣长,婴儿肥都褪去了,五官更加立体,她不瘦弱也不羞怯了,举止更加利落。
赵冬阳指指眼睛,“你以前都不戴眼镜。”
陈月露抬了一下眼镜:“没保护好眼睛,后悔死了。”
“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回来过了?”赵冬阳断断续续听说过她的一些消息,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后面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虽然学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之过的是比他好得多的人生。
“嗯,一直在外面上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了一年。”
赵冬阳顺口问道:“过得还不错吗?”
屋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赵冬阳不知道这个问句让她在想什么。陈月露歪了一下头,略努力地思索后说道:“不知道怎么才算不错。”
她慢慢喝了一口水说:“应该说是比较幸运才对。”
她刚开始脱离初中那段往事时,是一种麻木感,而逐渐了解到以前旧事的真正全貌后,陈月露才发现自己不仅是受害者,也不仅是旁观者,还是一个幸存者。
她之后产生严重的创伤——头痛,无法入睡,易怒,吞咽困难,那些梦魇般的事件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每一次都能成功引发她的窒息。
她不明白明明自觉都已经对伤害脱敏了,为什么却还是持续地产生着这样的痛苦。
直到她走出来后知道,她这种情况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幸存者内疚”。
她半垂着头,手指轻轻捏了一下水瓶又松开,“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辛苦,那种辛苦像是在一场巨大的灾难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徘徊在灾后的现场,”
“但很快就过去了,我找到了排解方式。痛苦只要有了目标,人生就会一下子顺畅起来。”
她语气平淡,说得内容很克制。但赵冬阳依然感受到了她的阴霾。他有一丝意外,他意识里那个可爱的小豆包的命运走向应该是安稳又温暖的。她是那种小妹妹一样的角色,总能引发人的怜悯和善意。没人会忍心让她的生活里有重创和波折。
赵冬阳刻意没有去问那些波折,而是下意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那都过去了。”
陈月露歪着头看他,连眼睛都笑了。
时间和命运好像给两个人划出了一条巨大的隔阂。
但再见面,那条鸿沟却很轻易消失了。
好像重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