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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情亦有情(九)

身体又好了一些。”

    再过一月就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天师就要归京为民解厄。若那时她还没好,她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苏行怜本是趴在他的床榻边,不知不觉就成了坐姿。她抬手抚上谢渝舟毫无血色的脸颊,问他:“我这样报复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谢渝舟看到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他记起了她。那时他在杏香楼看戏,她演的云蝶妩媚动人,不仅是戏台上的正反派,就连台下的看客们都无不为之倾心。

    可她是妖,妖永远都会被朝廷打上祸国殃民的罪状,即使她行的分明是善事。

    谢渝舟说:“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

    她很快抽出利爪抵住他的喉咙,厉声质问:“笑儿呢?她藏了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被人发现?”

    他用温热的手掌敷上她冰凉的手背,轻轻将她从自己的喉前移开:“你随我去个地方,我就告诉你。”

    院里那颗银杏树已渐凋零,他咳得剧烈,却还是起身披上了外衣。

    苏行怜戴上面纱随他出行,等马车停下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无名荒山的山顶。

    阿尧和无拂站在山崖边朝外望去,京城郊外的良田在这里竟能悉数映入眼中。这才刚入了冬,田间的小麦已长成了翠绿,为萧瑟的冬日平添了几分生机。

    苏行怜也首先看到了山下的光景。她说:“这不是应家出事前拼命守护的土地吗?”

    “户部尚书应焘,侵占百姓良田,恶意征收赋税——”谢渝舟看了一眼身旁的苏行怜,“连御史台里的卷宗都能改,百姓的良田他又怎么护得住。”

    他走到一个小土坡前,将覆盖在坡上的布匹撤去,应笑儿的墓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显露在了苏行怜的眼前。

    “我果然没猜错。”无拂看着苏行怜震惊又悲痛地跪倒在地,自言自语般解释给阿尧,“他早知道应笑儿会死,于是为了留她最后体面,托尹玉找了流寇的尸体将她从教坊司里偷换了出来。”

    “他把她埋在了他们应家最放心不下的地方,这样,日后她便能日日看着这些良田春耕秋收,等待有朝一日民无饥馑。”阿尧感叹,“没想到这一等,竟是四十年。”

    苏行怜抱着墓碑泣不成声。她为什么没能早一点看到那纸不算遗书的遗书,也许再早一天,她就能拦下她,告诉她飞蛾扑火不可取,好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谢渝舟在寒风中咳得厉害,却还是坚持着同她平静叙述:“她在教坊司潜伏多年,收集                                                了无数高峰等人迫害百姓、捏造事实、贪赃枉法的罪证,妄想御史台能够秉公办案。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以为是高峰迫害的应家,但她不知,当年真正拍板查抄应家的,其实是陛下。

    好在那日府中是我当值,我烧毁了她的告首状,劝她打消翻案的念头。可她性子刚烈,宁死不屈,非要同高峰拼个你死我活。”

    谢渝舟想起了应笑儿来到御史台的那天。

    她带着悲愤的心满怀期盼而来,可府中到处都是高峰的眼线,他同她说太多只会自身难保,于是他毫不犹豫将那些罪状书扔进了火堆,一把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肉眼可见的,那名身形单薄的女子眼中的光熄灭了。

    “你们这些人,拿着俸禄和赏银苟且过活……”她哭得颤抖,“却不知道每天吃的都是百姓的肉,喝的是百姓的血!”

    “来人。”他背过身去,不忍面对她,“又是一个来御史台寻衅滋事的刁民,拖下去杖责二十,然后丢出去,不许再放她进来。”

    翌日,他借着去教坊司寻花问柳的名头,带了金疮药去看她。

    应笑儿隐忍仇恨,在人前竭尽全力地服侍他讨他欢心,直到他拿下她的花牌清退他人后,她仍像丢了魂的傀儡一般为他宽衣解带。

    接着他按停了她手中的动作。

    “烟黎姑娘不必如此。”谢渝舟将腰带重新系回,又拿出金疮药放入她手中,“你父母拼尽一切保你活下来,并非是希望你为了复仇一辈子在勾栏瓦肆中委曲求全。”

    “大……大人?”应笑儿怎么都没想到,前一日她眼中的狗官,此时竟换上了别样面孔。

    “过了今夜,你该放下应家的过去,用烟黎或其他身份,好好活下去。”

    她拉住他的衣袖,满目悲怆:“谢大人,应家之仇绝非只言片语就能放下。那是活生生的百余条人命,我若苟活,又岂对得起其他无辜生命——

    昨日告发无果又证据尽毁,我走投无路也无心恋世,已吞下慢性毒药,早就命不久矣。您莫要再劝,烟黎无能,只想早日去地下和爹娘团聚。”

    “……”谢渝舟万万没想到,眼前小小的一人竟是如此烈女子,他沉重叹气,“唉,你不该!”

    “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