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植之处,她成为了一个盗贼,她用故事以及笔墨为自己绘制了栩栩如生的面具。她对自己本该拥有却阴差阳错失去之物如此痴迷,就好似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渴求着能够如同猎人先生们一般以不算合身但至少足够平衡的身躯行走在庇佑之下。
她将自己置于了险境,为了她不愿宣之于口的目的,而后她便失去了自己的故乡,虽然据我所知她应当在那之后仍常于附近徘徊,否则她不会如此清楚的知道此地的兴衰。她提到了司辰大人们的离去,她提到了漫宿与醒时世界那仅是层模糊的纱幔却好似天堑的无形的墙,她提到了色泽的衰朽,她说她的画在从前难以描绘鲜明景物的万分之一,但如今却栩栩如生。
我自认是个好的诗人,但无论何时我都从未有过从纸页上以及他人的口中看到他所描绘的场景的能力,甚至小到一草一木,大到广阔天地都是如此,但渡鸦先生有他的法子,而笑鸫则更直白,她将她的画展现到了我的面前,或者说展现到了我的足下,分明是荒漠之处却自天边流淌着蜿蜒的溪流,我的双足触及到了湿意,但我的衣角依旧干燥且因为灼热卷了边。
有些漏洞,诚然,但笑鸫依旧是我见过的最令人惊异的画家,即使她所绘之物多少来历都不算干净。“那些都是她偷来的。”渡鸦先生小声的揭着自己朋友的短,“包括这条河,你往后无论在何处都不会再找见它了。”但至少,她的确绘出了拂面的微风,清爽的水汽,画出了流水的潺潺,鱼跃的叮咚,更细节的,我看到了岸边草木之上凝结的露水反射的阳光。
最令我惊奇的是我的琴弦也染上了那流光溢彩的露水,它看似清透却毕竟只是墨迹,但我的琴声却因此变了调,群鸟盘旋的轨迹也随着不同的音色将云彩染成了向内收缩的圈状彩虹。我的琴弦染上了颜色,我的歌声亦然,我的故事变得更鲜亮也更生动,生动的就好似正发生在眼前的景象,但笑鸫却告诉我它依旧灰暗且死板的如同一幅仅仅打上了阴影的素描。
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毕竟我的童年几乎总是以模糊的轮廓以及投下的影子来分辨人迹的,或许正因为此我总是无法描绘出太过清晰的景象,对我而言不是由近乎无规律的墨迹堆砌而成的景象便算是有如身临其境,我看到了在最初,当诅咒首次胜过恩惠时我们的祖先所做的补救,而骤然停歇的嘈杂呼吸以及随后如同万鼓齐鸣的心跳声意味着我不是唯一的听众。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听众,我是乐器与乐手,我是指挥者与讲述者,我是画中的一员,而为我的琴弦染色的音乐正在我的脚下与身侧绘制画卷,而真正的听众,他们从来不会出现在聚光灯下,舞台的阴影遮掩了他们的行踪,但我能够听到他们嘈杂的争执,只是画外的我如今就好似从前听不懂鸟鸣一般听不懂他们的嘶吼,我知道群鸟向他们传达了一个失落的秘密。
而我,当我的双臂开始发痒时,我发觉我开始理解那些婉啭啼鸣的含义,但笑鸫的歌声我仍无从理会,但渡鸦先生打开了我的双眼,因此我能够看到她于我的琴音中混入的色彩,因此我看出她愤怒,她怨恨,她惋惜,她怜悯,她哀伤,但最终当挽歌响起,终究她虽怀念但始终抱着欢喜,而蜿蜒如洗墨的溪流染色的重重人影,他们溅射的水珠却有着相反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