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头。
陈祭酒看向窗外,咳了几声,说:“你向来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刘臻有你在身边,无论如何,他总不会吃亏。”
单孟轻声开口,“……先生?”
“你回去吧,也别再叫我先生。”
“不……先生,我……”
陈祭酒努力地撑起身体,站起身来,过了好久才叹出一口又悲又潮的气。
“单孟,也许你做的对。人各有志,我并不责怪你。”
“我虽寒门出身,却幸得机遇,步入仕途,这一路走来,深知民间疾苦,百姓不易。”他长叹一声,“若我,一个曾受风霜雪雨洗礼的寒门之子,都不再为他们抗争,那么这世间,还有谁会出声?”
单孟摇了摇头,“先生,您寒门入仕,竟能做到国子监祭酒之职。这其中权谋机变也好,学海渊长也罢,您历经波折,能在世家之间站稳脚跟,绝不是凭借孤勇热血!”
陈祭酒低声笑了笑,道:“是啊,我从前便是这样,能躲就躲,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徒劳死了许多人。”
单孟听他谈及往日秘辛,脑中“嗡”地一声,顿觉木已成舟,他张了张口,却被那人打断。
“我早已想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出头,你不必再说。”陈祭酒侧头盯着窗外的日光,慢慢道:“我只希望,莫要再连累你们。”
晌午时,仆人进来送药服侍祭酒午睡。单孟走出房门时还是恍惚的,他只觉得陈祭酒不该这么做。
这世间多的是厚此薄彼,畸轻畸重。若真想要改变,唯有筹谋心 机,明哲保身。
站在世家之间为平民发声,实在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把戏罢了。
*
午后的蝉鸣已然不如前些日子激烈,叶帘堂身上的伤好了许多,现在已经不怕睡觉翻身了。只是右手的贯穿伤仍然时不时抽痛。
这日终于将目光幽怨,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林太医送至马车上。
那边还在滔滔不绝:“叶大人,我前些日子才同你说要爱惜身体,你便,你便……真是气煞我也!”
叶帘堂吐了吐舌头,“太医,我也不想啊,谁都不想受伤啊。”
林太医目光倏地一沉,道:“我不过问你因何受伤,我只告诉你……右手,恐怕是要废了。”
叶帘堂愣了愣,轻声问:“好不了了吗?”
林太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大人,往后需得适应左手做事了。”
“我知晓了。”叶帘堂装作欢快的同他挥了挥手,向车夫嘱咐道:“大哥,驾得稳点,别将我们林太医一把老骨头又颠碎了。”
林太医指着她,“你这张嘴!”
叶帘堂笑笑,道:“慢走啊。”
林太医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大人,往后做什么,悠着些。”
“知道了。”叶帘堂抿了抿嘴,“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受伤的!”
林太医这才方下车帘,冷哼一声便扬长而去了。
待人走后,叶帘堂上扬的嘴角才慢慢放下来,慢慢看向自己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眸光微暗。
用过午饭,叶帘堂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尝试着用左手写字。
房门忽然被契荣“啪”地推开,叶帘堂手一抖,成功写坏了一副字。偏偏契荣还凑过来看,夸道:“哇,大人您画的是小青蛙吗,真像!”
叶帘堂右眼抽了抽,搁下笔问:“怎么了?”
“噢!”契荣这才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包什么东西来,道:“皇城那边送来的。”
叶帘堂点了点头,自她受伤,太子禁足以来,李意卿总是有事没事悄悄派人来给她送东西。
她从契荣手里接过纸包,展开一看,竟是包切的方方正正的糖糕。
叶帘堂信手拿出一块尝了尝,顺便也给契荣塞了一块。
甜味在嘴里丝丝蔓延,蹦蹦跳跳。她眯起眼,忽然发现这糖糕里里外外包了四五层油纸,其中一张似乎是有道墨痕。
叶帘堂将那张纸抽了出来,里头果然有几行李意卿龙飞凤舞的小字。
“门巷苍苔内,凿池贮碧天。
云从镜里出,光向阶前圆。”
她笑了笑,想许是李意卿被关禁闭无聊写下的。正准备揉了扔掉,不知怎地心中一动,快走至床边往园中看。
只见窗下苔径幽,池中青天映着云影,日光静静铺陈着园中路。
眼前人如玉山般秀致,站在那儿身上像被洒了层金粉似的。看见她便绽出一笑,明晃晃的,衬得眉心一点胭脂计更加漂亮的动人。
叶帘堂也笑。
李意卿眼睛澄亮,日光下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