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的昆仑山北麓,是阳光永远晒不到的地方。m.chunfengwenxue.cc
寒冷的北风呼啸着刮过积雪与冻土,漫天扬起的雪尘使人根本辨不出方向,移动变幻的雪堆也令进山的路每天都游移莫测。
这样的地方,当然是不适合人居的,也没有什么动物喜欢如此恶劣的气候环境。
但是,在深山里、冰峰的环抱中却仍然有唯一的一幢建筑物,它什么时候建的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总之已有很久很久,和传说一样古老。
这幢建筑物占地很大,院墙包围着足有几十幢通过飞檐和回廊连接在一起的屋子。
奇怪的是,这些屋子上绝对没有冰雪,哪怕昆仑山连下一个冬天的雪,它们木头的屋顶和窗棂都始终光洁。
黑色的大门似乎总是关闭的,靠近大门的前殿门楣上,有斗大的三个字:慈宁宫。
慈宁宫的主人是慈宁道人,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这位道人,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呆在这里,但关于他的传闻始终在世间、在阐教幽灵般飘荡。
据说他是一个瞎眼跛脚的可怕而孤僻的老道士,据说慈宁宫曾经也有过弟子和仆人,没多久无一例外惊恐地逃走了。
原因经过多少年的传言当然有了各种版本,但这些版本都共同指向慈宁宫有能吸走人元气的可怕妖怪。
反正后来慈宁宫就再也没有弟子和仆人了,只剩下半人半鬼的慈宁道人。
有人说慈宁道人既然是瞎子,他就从来不点灯,那几十幢房子就像一个个阴森可怖的黑洞。
不过,近来又有新的传闻,说慈宁道人收了个女徒弟,但多数人对此不屑,开什么玩笑,女的,能在那种把男人都吓走的地方跟一个瞎子在一起?
天黑了,“咣当”一声,慈宁宫落下了沉重的门闩,把鬼哭狼嚎般的风关在了门外。
一点细小的火光沿着黑暗而空寂的回廊平稳地移动,走近了,原来那火光是一盏油灯。
一只纤细的小手托着它,灯火映照出一个女孩子娇小的身影,她另一只手里则提着食盒。
十三四岁的年龄还未及笄,头顶两侧各梳着圆圆的抓髻,水蓝色的夹袄领口和下摆翻卷出暖暖的白狐毛,衬出她一张瓜子脸格外精致。
虽然她红润的脸颊和圆圆的小鼻头尚显得稚气未脱,但长睫扑闪的杏核眼却有着远高于她年龄的沉静。
她一直走到庭院最中间的一座木屋,推开了花格门。
借着油灯的光,可以看到屋内的方榻上坐着一个裹着灰布长袍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花白的胡须自下颌开始就分不出彼此了,他一手拄着拐杖,以保持自己的脊背挺直。
他似乎淡然地平视前方,但他的双眼不过是两个凹陷的洞,毫无光泽、毫无生气,他是个瞎子没错。
“爷爷,吃饭了。”女孩把油灯和食盒放到桌子上,一层层拿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香味溢满了屋子,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的宫殿给人诡异又温馨的感觉。
“三娘,你又烧了爷爷最爱吃的油闷笋。”慈宁道人坐到桌前,凹洞下的脸颊堆起满是褶皱的笑容。
女孩用筷子拣了一块笋,送到他嘴里,笑着说:“爷爷爱吃什么,三娘就给您烧什么。”
慈宁道人摸索着抓住筷子:“爷爷自己行。”
女孩却又夺了回去:“爷爷,就让我喂您吧,三娘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慈宁道人的笑容僵了僵。
“爷爷,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她才三岁,他把她带到这里,落下门闩,就听到了身后不足三尺的小人奶声奶气的声音。
他吃惊地回头,本以为她看到他会吓得哇哇大哭,但是没有哭声。
“你怎么离开?”他躬下身子,向着她侧过耳朵。
“二哥会来接我的。”发音很清楚,音节很完整。
一晃十年了,慈宁道人把这句话听出了茧子,但是说的人却毫无倦意,几千遍的重复中依然信心饱满。
“三娘,你真的认为你二哥还会来?”慈宁道人将送到嘴边的一勺汤咽下。
“当然,他明天就会来。”三娘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慈宁道人握住了她的手,叹道:“小手都长大了……”
三娘点点头:“嗯,二哥在等我长大。我长大了,他就要来了。”
“你舍得下爷爷啊?”老人的声音有些苍凉。
“三娘舍不得爷爷,但是三娘知道,爷爷不能跟三娘走,因为爷爷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你怎么知道?”慈宁道人空洞的眼眸似乎缩紧了。
“爷爷在这里,是为了看守对面雪山里的东西。”三娘搅动着汤勺,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