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懂风月,却总不可自抑地沉溺在书中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冒险和想象,成了他止痛的药。
他在窗边这么一坐,总有半个多时辰,等到姑娘们下工用饭,跟柳枝闲聊几句再走。
陆钊嘴上说着平时不看闲书,只给她们掌掌眼,才多翻几下。
柳枝不说别的,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她小时候哄小姐给她买话本,可比陆钊的说辞多。
柳枝瞧他常来,干脆就在这屋里搬进了一把竹摇椅,并一个小茶案。午初时分在紫砂壶里给他顺手添上茶水,等陆钊来时,水正适口。
也没太名贵的茶叶,一般她喝什么,陆钊就跟着喝什么。
那竹椅正对着窗,光亮好,伸手就能够到话本。
这边儿忙着赶工的姑娘们,也见惯了这位爷。
年长些的姑娘们行过礼,仍在位上坐定,忙手里的活儿,仿佛没他这个人一般。两三个年轻娇艳心思活泛的姑娘,奉过茶水,发觉陆钊竟真的一心只在话本上,也歇了别的想头,不如多做点活,攒些体己钱。
毕竟,少将军不一定会纳了她们,但给少夫人干活儿是真有钱拿。
柳枝几人连轴转,陆钊那边,军务也越发繁忙,早出晚归,常不着家,涉足碧霄庭也渐少,不过零嘴儿什么的,还是隔两日就遣人送一批过来。
渐渐地,柳枝也不给他提前备茶了,只偶然瞥见窗边的竹椅,过去坐一坐,心底有点发空。
六月中旬,她们做出了四十几件样品,有书简,有香囊,有扇坠儿,还有绣帕和方巾等样式。
其中最多的,还是绣了词句,缝上花样的小书简。
这批样品被送到墨香斋那儿给计掌柜过 目,计掌柜回信里很是满意,要拿去跟作者及印厂详谈。
柳枝始终惦记着绣坊这份私产的特殊,不放心别人,拣了个日子,自己从角门儿单马出府,跑了一趟京郊的绣坊,将这些物件都交付过去。
她专门嘱咐了,叫人只拿最省功夫的齐针绣法儿,照着她们的模样弄,先出第一批货。
还要把以往的滞销绣品尽管用上,或拆或剪均可,为的就是先清一清存货。
她又带着去京城各处,低价收了一大批零皮碎布,外带着亲自送到绣坊处。
洛晚荷那边儿,提笔给计掌柜去了封书信,问他能否召来几名时兴话本的作者。
她们不仅要提前谈妥这批话本挂件售卖的分成,还要拿出新设计的精装封面,亲自谈封面更新的事儿。
这些甜头给足了,再哄到这些时兴话本的作者授权,和旧街铺面联运,应该不算难。
她们这边物料齐备,甚至已经开始布置上店面了,这个时节再去跟作者谈,其实多少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
但若不提前布置上,人家恐怕更难同意。
洛晚荷知道有点理亏,信中措辞也十分客气。
就称十日之后,墨香斋东家要到醉仙楼摆酒,请众位文人雅士一聚。
计掌柜那边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五日,就给洛晚荷回了信,说是已经约了几个正当红的话本作者,只有“辛夷书生”一人因病无法赴宴。
不过,辛夷书生也已将作品委托给计掌柜代理,提前同意了和铺面联运。
柳枝本来还想见见辛夷书生本人,听着这个消息,多少有点失落。
不过她并没失落多久,新的事儿来了。
月中拢账时,柳枝发现,她忙着带姑娘们打样的那些日子里,碧霄庭中外出帮工的下人越来越少了,旧街那边儿修葺的进度十分缓慢。
仔细查问下来才知道,问题出在吃饭上。
倒不是厨房的事儿,偌大的伯府,确实什么都有,也不敢克扣碧霄庭的用度,可每天饭食均得人送来,流程繁杂,总归费时。
只一样,在伯府,主子房里当差的下人们,起居一应绕着伺候主子,打理庭院这些事儿,大都是随着给主子送膳的时辰统一放饭。
灶上一直这么安排着,从前没出过什么差错。毕竟,要打牙祭,还有小厨房可用,也能加钱叫菜。
但架不住他们碧霄庭当差的时刻跟别的院都不一样,甚至还常放人出去到旧街铺子上帮忙,几乎每个人饭点都不一样。
往往有人下了工没能赶上点儿,吃得就比旁人差不少。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有原本在府外帮忙修葺旧街宅院的小厮和力工开始懈怠了——他们修葺的也是伯府的产业,干的是最重的体力活儿,却又吃不上热饭,还不方便像那些在茶馆酒肆帮工的仆妇一样就地解决,心里实在不平。
同样不平的,还有那些去更远处帮工的绣娘们,她们回来安顿时,往往是子时以后了,更轮不上像样的饭菜,要吃点好的得自己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