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一根不乱。
他登门拜访,带了伴手礼,送得周到。姜父姜母有些意外:他们一直以为同范铭礼的关系能维持不咸不淡,可没想到人家自己先跨越分界线,跑过来了。姜绮玉看着范铭礼自如地跟自家父母聊天谈笑,再一转头,接收到姜念安对她一股劲使过来的眼色。
姜念安应该是这意思: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
姜绮玉淡淡笑了,没摇头也没点头。她打哑迷,姜念安急得不得了,碍于场合不对,又不好直接问,只好小声在姜绮玉耳边道:“等着,我到时候非问出来不可!”
姜绮玉也回头跟她咬耳朵:“阿姐,你要是问,我一定照实回答。”
那厢,姜家父母已经和范铭礼聊得差不多,也知道对方的来意。不管两人如今什么关系,肯亲自来接姜绮玉回去,总是好的。姜绮玉穿过大厅走来,同父母道别,之后便同范铭礼一起,走出别墅的大门。
一出门,空气温度都降低许多。
姜绮玉忍不住问:“你不是加班么?”
她这几天其实没怎么见着范铭礼。
“再好用的机器连续加班也是会冒烟的。”范铭礼道,“我忙活这这么多天,也该有个轻松的晚上了。”
“况且,我想你呀。”
他像无知无觉,轻飘飘补上后半句,“——亲爱的。”
明明是吐露爱意的句子,用这个口吻说出,总带些调笑的意味。
姜绮玉顿了顿,笑说:“你用这个语气同人表白,谁信呢?”
“你啊。” 他理所当然,微微一笑。
他们上了车。是路边一架黑色的宾利。范铭礼坐驾驶位,手掌着方向盘。姜绮玉坐在副驾,同范铭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车子驶过十字路口,这是一个小的车流高峰期。前边一串红色的汽车尾灯,他们的车便在后头安静地等。
“我跟爸妈和姐姐说了。”姜绮玉看着窗外的灯光,“辞职的事情。”
“……其实我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姐给我列了个清单。或许什么都试试看吧。”
大部分时间,都是姜绮玉在说。范铭礼并不直接表达他的意见,也不否决姜绮玉的任何一个想法。他认真听着姜绮玉所说的所有话语,带着温和包容的意味。
“你觉得——”姜绮玉脑海内天马行空。她已经给自己拒绝掉了七份职业,现在这是第八份。她正想继续,忽然听见车顶上传来几声闷响,再抬眼,车窗已经落了细细密密的雨珠。
“……落雨了。”她喃喃道。这时顾不得聊工作了。
下雨,便表明真正的秋天已经到来。
范铭礼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还有不到十分钟,很快的。”
“我倒不是说这个。”姜绮玉看着车窗上雨水留下的杂乱划痕,“下雨的时候,一般会想什么呢?”
车子平稳行驶着,在红绿灯前停下来。
她其实在自言自语,没指望有谁真正回答她。然而范铭礼的声音柔和地响起了。
“我大概会想……泛黄且只有半截的旧报纸。”
“卡顿d、不停转的民国时期旧钟表,表盘上刻细致花纹;黑胶唱片;书房里成摞的英文书……”范铭礼顿了顿,“还有,雨天究竟什么时候结束。”
红灯闪烁,绿灯到来,车子便向前开。小小地激起五光十色的水花。
“看不出嘛……”姜绮玉说,“你比我诗意多了。”
范铭礼笑了笑,“那么你会想什么?”
“我在想,下雨的时候,看电视一定很爽。”姜绮玉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里边越喧闹,外边就显得越安静。我喜欢这种反差感。”
“那样也很诗意的。”
“是吗,我不觉得。以前语文老师让作诗,我是班里最差那一个。”
“那是老师眼光不好。怎么赖你呢。”
……
他们回到家,各自洗漱,随后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谁,推开了谁卧室的门。
外边雨仍然在下,而隔着一片玻璃和窗帘的室内,是昏暗的,同时又是无比清晰的。
姜绮玉其实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她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仿佛一触便要烧起来。
下雨的时候,其实是看不见月亮的。
然而她仍然在某一刻,看见了一轮圆圆的月亮。淡黄色的,散发温柔而深沉的气息。她伸手——她以为是碰不到了,但却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什么。
她终于看见,那月亮的模样,来自于床头柜前一盏墨绿色的灯。灯盏中的光芒,恰如其分,是一轮小小的月亮。
它倒映在范铭礼的眼中。
如同下雨天,地上一泓小而圆的水洼,颠倒了整座霓虹色的狭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