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却好像赤身裸体地站在这,好像人人都看出来了,他是那个被陛下瞧着猎奇的……玩意。
乔月向他走过来时,陈见心神一颤,连带着躯体也无意识地发颤,话也没听清,满脑子就是……
来了,和孙吉祥一样,要来嘲讽他了。
乔月奇怪地打量着这位陈内官,这太阳还没下山,他怎么冻得这样厉害。
等会儿进去,可别扰了陛下兴致。
“陈内官,您是来寻陛下的吧?柳姐姐让您和妾等一起进去,陛下正要用膳。”
乔月看这陈内官头都不抬,更担心了,但终究不忍他触了霉头,压低声音说:“陈内官不常在御前近身侍奉,但面圣的规矩您应该还记得,面见陛下必须端庄持礼,仪态上绝不能有错处,万勿行差踏错。”
“是,谢您指点。”陈见的袍袖里手紧紧攥成一团,克制住发抖,感激地望她一眼。
终于不用再等了,他能面圣了。不管陛下再怎么折磨他,好歹……好歹不是在人前受这等煎熬了。
而且这女官竟然没有嘲讽于他,比孙吉祥那厮可和善多了。
只是不知道,她们知不知道自己是……
陈见张张嘴想问,陛下有没有提及他?是怎么安排他的?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
乔月看得出来他有心事,而且神情黯然,一时想到自己昨日也触怒过陛下,那滋味实在难捱,让人不好受,一时间心有戚戚。
但等陛下晨起,一套头面和好几样镶金戴玉 的珠翠首饰就送来了她跟前,说是安抚她来的。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乔月真真切切地觉得,她的陛下是全天下再圣明不过的主子了,旁人没有比得上的。
怕这中官想不开,乔月好心劝慰他:“常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圣上如此慈悲仁善,陈内官不要胡思乱想,且放宽心就成,您赤诚奉上,陛下必会降下恩泽庇护,而非雷霆的。”
“是……”陈见苦笑。他因为私心已经阻了陛下的安排,恐怕陛下只最想干的,就是拿雷劈死他。现在凑上去,越谄媚,陛下越劈得欢。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多想也无益处,赶紧抚平衣袍,跟在一袭人后,徐徐往殿内走去。
姜煦已经坐到偏堂的梨花木桌旁,等着开饭,她闻见香味顿时食指大动,赶紧让人把食盒一一摆上。
瞧见为首的,是打扮一新,戴着御制簪子的乔月,她想起上一世又想起昨日吓了,心里略微涌起愧疚。
于是笑眯眯地与她搭话:“朕早就觉得这簪子衬你,大早上的巴巴叫人给你送去。果不其然,灼灼其华,美人如画。不过朕不是还给你了头面,怎么不都戴出来?”
乔月察觉到陛下心情不错,昨夜的隐忧本来就已抛之脑后,听见夸奖更是喜上眉梢:“陛下谬赞了。您赐的,妾肯定得供起来,挑个大喜的日子才舍得戴。”
“你们瞧瞧她,这是嫌弃朕赐的不够多了。”姜煦开玩笑,“再赏你个十几副,才能天天不重样的戴了。”
她佯装气恼:“陛下惯会取笑妾。”
这样俏皮的一打岔,放食盒的宫女也都给逗乐了。昨夜的严肃实在是个例外,陛下面前的氛围一向都是轻松居多。
但于陈见,氛围可不怎么轻松。
他站在队尾本不该显眼,但进来的人,除他以外,都提了个食盒;而且进来的都是女子,他是唯有的男丁,这样一对比格外突兀。
更别提现在宫女们都笑成一团,他却因为还惦记着,陛下指出他的死路却遭到他拒绝的忐忑,浑身散发着紧张和……苦命的气息,更衬出他的格格不入,缩在角落里也不管用。
姜煦环视一圈,最扎眼的陈见就映入眼帘。杵在那一边呆呆木木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像是来添堵的。姜煦的好心情“噌”一下子,全跑没了。
她早忘了自己随口提的那句,让陈见来伺候,只记得御前从来都是宫女近身服侍,宦官极其罕见。
所以落在她眼里,陈见刚欲擒故纵地拒绝了自己要抬他位置的好意,又巴巴地凑到御前来献媚——这是所图甚大啊!
她自然而然认为这是小宦官为承宠使得新招数,不耐烦成天与他这种八百个心眼子、没一点真心的人打交道,挂着的笑意收敛了许多,望向他的目光也自然地沉了下来。
陈见也自知自己讨人嫌,拼命想降低存在感,但越对比越明显,察觉到陛下脸色渐渐沉下去,他又紧张又懊恼。
或许刚刚随着笑几声就好了……
陛下心情不好了,若又要“捧杀”他,他该如何是好啊?
乔月很敏锐,一下子觉出陛下心情转阴,顺着她的视线偷偷瞧过去,就看见了鹌鹑似的陈见,心底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