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头犟，不承认——
绿皮火车在暮色里喘着粗气，硬座车厢的窗框将夕阳切割成细长的金箔。
二夏纤细的手指在火车上的隔板上轻敲。
姜佑邦的眼神发愣，之前昏迷中看见的那一幕，又涌现出来。
他看见了‘姜二夏’的坟墓，除了那一节木头墓碑，还有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半截指骨……
那是属于一个孩童的骸骨，如果时间上他没有推算错，在他当年出任务的那年，他的孩子二夏就已经出事了。
妻子瘫痪，没多久也死在二夏的坟前……
姜佑邦嗓子发紧，喉结在绷紧的衣领下滚动，他开口，声音嘶哑到他自己都嫌弃：“姜家……”
他说，却很难继续下文。
二夏停止敲击隔板，往座位上一仰：“要问就问，别磨叽。”
姜佑邦记忆中的二夏，只有刚出生的时候、三岁的时候、还有八岁时候的模样。
他工作很忙，几年才有一次假期回家。
对于莫立娇还有二夏，他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记忆中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不仅是个大学生，主意还特别正。
她不像她的母亲，也不像自己。
姜佑邦第一反应就是，生活的苦难让她不得不成长。
这么一想，心中更是酸涩。
二夏看姜佑邦不说话，切了一声：“你是想问姜家好不好，还是想问姜家对我跟我妈好不好？”
姜佑邦摇头：“不是，我是想问，姜家这些年，对你们母女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
二夏微微惊讶。
这人……
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他聪明的蠢，还是蠢得糊涂。
“敢情你也知道姜家是什么德行啊？那你是怎么放心把你的老婆孩子扔在石坪村不管的？”
姜佑邦的嗓子里仿佛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堵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很想告诉二夏，从结婚那年，他就准备接莫立娇去京城的，可是莫立娇不同意。
她知道姜老太是什么人。
一旦自己同意去了京城，等待姜佑邦的，将会是姜家其他所有人。
他们会如同跗骨之蛆，如同闻到肉味的野兽，不远万里也要奔过去生生撕下姜佑邦的肉！！！
莫立娇知道，所以她不答应。
这个宁愿牺牲自己的女人，在坚持了几年之后，得到的却是姜佑邦出事的消息。
姜佑邦咳嗽两声，似乎想把堵在嗓子中的那团棉花咳出去。
“姜智慧一家，是不是想要抢占房子？”
二夏原本在看窗外的风景。
闻言就转过头看向姜佑邦冷笑：“你都知道啊？谁告诉你的？你的领导？”
姜佑邦张了张嘴，艰难地摇头：“是我看见的。”
“哈？”
“二夏，我昏迷的时候看见了。”姜佑邦忍不住捂住脸，巨大的悲痛席卷了他，他“所见”的那一幕，化成了无数利刃狠狠扎进他的五脏六腑。
这个在战场上看见炮灰纷飞都不怕的男人，感受到了浓浓的绝望与悲伤。
他情难自抑，捂着脸痛哭起来。
二夏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这一次买的是卧铺票。
可是就算是卧铺，也有好几个人在的，虽然现在那些人都在外面过道里看风景……
可是姜佑邦这么一哭。
其他人就从外面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他们。
二夏：……
“不是，你哭什么啊？”
二夏以手掩面。
“很丢脸啊！”
姜佑邦不听，继续哭。
二夏都生出跑路的心思了，就听见姜佑邦说：“我昏迷的时候，看见你，你死了，你死的时候，才十岁……”
二夏：！！！
什么情况？
她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