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极有个性,天生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培育师注意到店长微皱的眉头,立刻说:“看着怪凶的,别吓到殿下,我这就把它扔掉。”
阿草当即站了起来,努力提起嘴角摆出一副笑脸,呜呜咽咽地扑向展示柜玻璃。
他就差给店长跳段体操。
“……算了。”店长的眉头舒展开,“和别的狗不一样,也算是我们店的特色。”
她犹豫片刻:“还是别放这里,把比格和后排的萨摩耶换个位置。”
一句话让阿草逃脱被扔掉的命运,但被换到展示柜后排右下角的笼子里。他感到一丝庆幸,还有一股憋屈的无奈——他都放弃人类身份选择做狗了,还是被他人主宰命运。
店长安排好所有工作,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店里的员工都在小声议论那位即将到来的“殿下”,宠物商店简直因这两个字而蓬荜生辉。
阿草对他们口中的殿下没有兴趣,他翻着肚皮,用前爪盖住眼睛蒙头大睡,睡梦中还在啃咬腕关节。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外面的大堂传来轻微的笑声和恭敬的话语声,阿草知道是殿下来了。展示厅的小动物被员工喊醒,每一只动物都吃到了小零食,以保证它们处于兴奋亲人的状态。
被吵醒的阿草立起前爪,趴在玻璃上摇头晃脑蹦蹦跳跳,把大耳朵甩得飞起来,努力摆出一副谄媚的样子。他微微垂下眼皮,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恨,那是不该出现在一只狗身上的怪异神情。
他的童年在种植园度过,尝遍各种委屈和痛苦,见识过太多底层奴隶。他们比起人,更像狗,或者说比起狗,更像某种原始动物。
种植园的物资其实一点也不匮乏,至少食物肯定能供所有人吃饱,但他们还是活得没有任何尊严,人格被轻易践踏。最可悲的是,这种践踏来自于奴隶之间。
年长的奴隶,比如百八面婆婆,她自己明明也是奴隶,却总要克扣别的奴隶的伙食,换着花样羞辱他们的人格。阿草总是怀疑,根本没有什么药物相克的说法,百八面只是想折磨他妈妈,才不给止疼药。
底层就是这样,比阿草混过的流浪狗群还像动物世界。百八面靠不给止疼药来展示自己那小得可怜的权力和装出来的强势,还有勇于虐待同类的可笑的凶狠。她是个没牙的老婆子,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假装强者的办法,否则她会立刻被别人欺负羞辱,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可怜的尊严。
阿草垂着眼皮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胡乱思考,仿佛思考能减轻他被困在一条狗身体中的痛苦。
百八面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阿草想。
或许和他、和他妈妈一个样子。
但百八面很快发现,在底层,在动物世界,所有的善良代表着软弱,所有的温和等同于示弱,她学会羞辱别人、为难别人,假装自己很强大。然后她完全认同这套价值体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为难别人的机会。
阿草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用生命把他送出种植园——即使是以狗的姿态。
妈妈死也不愿意她自己变成下一个百八面,更不愿意阿草变成百八面,她宁愿死掉,宁愿让阿草作为狗活着。
想到这里,阿草表演得更卖力了。尊贵的殿下还没进入展示厅,他已经疯疯癫癫地跳起舞,仿佛能靠用力地活着来告慰死去的妈妈。
妈妈没和他讲过大道理,对他的期待止步于不做奴隶,但他总想做些什么向妈妈证明一些他也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作为一只宠物狗过上比很多贵族还好的生活,比如突然间获得某种奇遇改变自己的人生。
至于靠什么改变,要变成什么样,阿草完全不知道。他偷偷看过一些小说,小说主人公最大的成就无非是成为大贵族,但他不想做大贵族。
阿草突然神经质地大力啃咬前爪腕关节,想用疼痛制止自己的情绪。
然而来不及了,一种他无法克制的、堪称巨大的怨恨从心底慢慢涌上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奴隶?
贵族凭什么是贵族?
奴隶为什么是奴隶?
那些人凭什么生来就拥有一切?
他们凭什么把自己的同类当做猪狗不如的物件对待?
阿草牙关战栗,控制不住地啃噬腕关节,可惜幼犬的牙齿咬不出血,否则他一定要把狗皮咬破,露出内里的人手。
他的异常被员工发现了,员工犹豫一小会,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先把他抱出来,还是先向主管报告,毕竟抱走阿草后会留下一个空笼子。
来不及了——公主殿下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地进入展厅。
员工吓得低下头,不敢直视殿下。但阿草看见了,他看见公主殿下悬浮在空中的双脚和腿上的金饰。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