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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真珠每被尘泥陷


    白薇柳眉微挑:“难道师兄不也是成天不务正业,何尝不是身在医庐,神驰魏阙?身为医士却周旋官场之中,一心钻营仕途经济。案头《金匮要略》蒙尘久矣,倒是《盐铁论》《平准书》翻得卷边。杏林春暖时节,怎的偏闻得铜臭满室?”

    褚雪鸣振袖而起:“你只道女子不易,岂知男儿亦多艰乎?我虽托荫朱门,然耻凭祖德。时人谬曰:不啻谢家玉树,分明文曲降世。尝效班超投笔,效苏秦刺股,更效韩愈焚膏继晷。及至秋闱夺解元之席,春闱对策紫电青霜破五经疑阵,甘罗十二拜相,晏殊十四赐同进士出身,吾方及志学之年,正待金銮殿上一展宏图抱负,孰料阖门遭忌,科途断绝!”

    言至激愤处,叩案砰砰:“大丈夫当立天地之间,七尺男儿谁愿日复一日与针砭艾炷为伍,困区区医道之间空耗大好年华?想霍骠姚封狼居胥,成就不世之功,堪堪束发尔。你说师兄怎能不心急如焚,又怎能不忧愤成疾!”

    白薇笑言:“太公垂钓渭水畔,诸葛耕读南阳庐,日子一长忠奸自现,师兄莫急在一时。且这几年令尊在朝中地位渐复,尤其是那王氏满门被斩之后,我瞧着姑丈他老人家,眉间尽是得色,仿若春风拂面,畅意痛快非常呢……”

    褚雪鸣面色陡然一变:“饭可以乱吃,人都可以乱嫁,这话不能乱说!”

    白薇低眉道:“奴岂不知郎君心志?若不是为君扬眉立身以报前辱,何为君筹谋算计至此?”

    “薇儿很识大体,当为解                                                语花。”

    “我看你吃酒吃得入了迷,这会子怕更需要一朵解酒之花呢。”

    褚雪鸣起身,自后轻按白薇双肩,温声道:“你我自小同吃同住,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只这宦海沉浮,逢场作戏实非我愿。你想,一来笼络了沈师妹,对付踏雪堂又多一员良将,苏州医林不日必入吾彀中,这二来,你可留意她一幼弱孤女,却出身哪里?”

    白薇不着痕迹地将肩头的手轻轻拂落:“还是我的同乡呢。”

    “那我便考考你这同乡,扬州最负盛名的是何物?”

    “左不过藕粉风鹅董糖,天下玉、扬州工,漆剔红。”

    “都错了。”褚雪鸣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俯身轻声道了一语。

    白薇将帕子一丢:“你可真够……坏的!”

    褚雪鸣快然笑道:“应天巡抚刚打山西娶了十三房妾,可那大同的婆姨怎比得上扬州的瘦马?师兄我虽壮志未酬,然满腹韬略从未抛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小师妹如此天资,若悉心调教,来日于我而言,焉不如貂蝉之于王允,可成扭转乾坤之大用,终成千秋诛董之大业?”

    这时,药童提着一把药壶来了:“公子,药煎好了。”

    褚雪鸣心情不错,便跟白薇解释了一句:“小师妹感了风寒,初来乍到舍中怕是没药。”

    褚雪鸣说:“送去吧。再跟小师妹捎个话,就说我已寻得医治他手疾的良方,怎奈家父言此乃绝密,不得泄方于外姓之人。”

    白薇将药壶接过来,用手扇扇,闻了一闻。

    褚雪鸣打趣道:“你大可放心,里头没放迷魂散。实在信不过,你代师兄送去?”

    “好呀!”白薇脆声应道。

    提了药壶走向院中,哗的一下全浇在杏树底下:“请土地爷喝了!”

    廊下一众仆妇见状,纷纷掩嘴。

    褚雪鸣惊道:“你这妒妇……”

    “哪里是妒忌?”白薇倒拎着药壶,当着众人面不慌不忙,将壶中药汁倾尽,方悠悠然道,“我是看这药凉了,怕妹妹的伤寒,寒上愈加了寒呢。借地气暖暖,岂不正好?”

    “不可理喻!送客,送客!”

    梆子打了二更。豆果推门而入,正要吹了白薇屋里的灯。

    却见白薇坐在床头,抱着两膝,月光仿若蒙着层灰白蛛网。

    豆果手语:“小姐歇息吧。”

    “这般月夜,早早睡了,岂不辜负良辰美景?”白薇双手交叠,漫不经心抠着指甲,“我呀,正等着好事上门呢。”

    鲜红的指甲缝间,还剩下些霰雪般的粉末。

    适才倒空药罐之时,轻轻那么一磕——药粉沾上壶嘴残液,转瞬消融,无影无形。

    想必此刻,药童已将新药煎好,倒入了那只淬了毒的旧罐之中。

    这新煎的药,她可未曾沾手。

    明日公堂之上,判官也得说一句她这药倒得好。可差一点就阻止了折梅馆首席弟子,毒杀踏雪堂后起之秀呢。

    桌上搁着一把红茅儿制的弹弓,白薇头一回把玩。

    嗖一声响,满月高悬,一石落了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