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也在凝睇他,嘴角缓缓上勾,露出不明意味的笑意,转头对仆役叮嘱道:“快扶先生回房吧。”片刻又补充道,“再拿些橘子进去,要剥好的。”
饭后她又去看望他,见他侧卧在床,床头的橘子也没吃多少,心中料定他定是因为无法下地行走,又被桎梏在这方狭小的天地而闷闷不乐,于是心念一转,决定逗他一笑,对他满怀信心道:“先生,你可听过这样的故事?有只猴子一心想当人,某日它穿上衣服戴上皮弁,经过城门时却被扣押,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它说的不是人话!”
扬濯只觉得这故事无聊至极,面无表情望着她,一言不发。李照见他对这个故事似乎并无兴趣,失望地道:“我还以为这个故事很好笑呢。以往我和阿母他们提及,他们总是笑得很开心。”
扬濯回首觑了她一眼,忽地笑起来。李照不知他因何发笑,一时只觉得扬濯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疑惑间,他的笑声越发响亮,李照抬眼视他,见他一脸玩 味地打量着自己,登时明白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心里也恼火起来,可又不能和一个病人置气,遂暗自咬牙,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心里却数着扬濯待在屋中的时日。
是时候让他晒晒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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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捱到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李照硬要拉着扬濯出去,扬濯满脸不情愿,嚷嚷道:“府君,算我求求你了,你就不能消停片刻,给小人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么?”
李照兀自坚持己见,据理力争道:“你待在屋子里的时间过长了,总要出来晒晒太阳。”扬濯却不以为然,哂然一笑:“我这腿都这样了,怎么出去晒太阳?”
李照还不死心,还想拉他出去,一脸认真道:“我背你去!西边有片橘园,你就不想看看么?”
扬濯双目一瞬,却又故意压低了嗓音道:“橘园?橘园里有什么好玩的?”
李照见他来了兴致,却有意吊着他,含糊其辞道:“橘园里么,有很多橘子啦,前些时日我还听闻有一群人在里面念叨什么‘后皇嘉树,橘徕服兮’【1】......”
她瞬目去观察他的反应,却见他虽背对着自己,耳朵却在轻轻颤动,分明十分关注这橘园。李照得意地轻笑一声,继续道:“只不过,他们说明日下雨,过了今日约莫就不会来了。”
见扬濯躺在床上还是一动不动,她料定是他拉不下面子,于是央求道:“你瞧今日的太阳多好,就当是陪我去橘园......”
她话音未落,就见他蹶然而起,干脆地应道:“好,看在府君诚心诚意恳求的份上,那我便委曲求全陪你一同前去罢。”
她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这般利落干脆,欣喜不已,二人坐上马车去了橘园。到了橘园,不见李照所说的那群人,只见满地打滚疯跑的小孩。扬濯自觉被她蒙骗,指着满地打滚的小孩颇为忿忿道:“这就是你说的人?”
一红衣小孩手中持着竹竿,追赶另一个白衣小孩,大声嚷嚷道:“吾乃李大将军,刘庶子还不束手就擒!”说着便向白衣小孩扑去,扭打在一起。
李照在一旁哂然一笑,默默不语,转顾扬濯,却无意刮蹭到他的鼻尖,两人目目相觑又慌乱移开,呼吸都变得紊乱了许多。静默中,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李照轻咳一声:“我们......我们不妨去树下坐坐?”
还未待背上那人回话,她便箭步冲到了树下,让扬濯轻轻倚靠在树前,李照坐于他身侧,双手抱膝,侧首对他笑道:“先生在那日宴会上的所作所为......”她刻意停顿,目不转睛注视他的神色,见他从容不迫,登时心中一凛,眯缝着眼,一字一句慢慢道,“当真是......盖世无双。”
扬濯凝睇她,半晌忽地哈哈大笑,两袖一挥,做了一个揖拜的动作,双目缓缓上移,深沉一笑。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