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再次见得清澈的河水,蹄步显然加快了许多,而脑袋紧巴甩着,便又是一副直恨不得冲进水里撒欢的架势……陆桓可不想随它掉进水中,只得勒紧了缰绳,翻身下马,接着轻拍过马腚。
乔冉安夫妻俩早听见马儿的嘶叫声,这会儿站在石坎高处,便瞧得女儿轻搀着陆桓朝院中走来的情形。
两人很是惊喜,待将陆桓迎回家里后,便急忙做饭招待——可惜陆桓却与前两次一般,不曾给乔冉安夫妻俩多添“麻烦”,月上枝头时便得了几分清醒。
他接着便要离开。
乔冉安夫妻俩挽留不得,而乔小遇径从自家火洞里刨出几个土豆包与陆桓后,便只道说了句“一路保重”的话。
这一次道别后,便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了。若有重逢之时,但请月光如水,马蹄下的尘灰不再升蔓至一片——人也来回莫匆忙。
隔日一大早,湾子里复又响起了锣鸣声。
傅娘子口头抛出一句“天爷,这是又闹的什么幺 蛾子”的话后,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与村民同去乔长田家里一趟。
但没想到,乔长田此番宣说的竟是一件好事:陆家人在秋祭结束后,所用的肉食果物将主动分发给乔家村的村民……
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了,便为着挽回乔大闯家之前给陆氏所带去的糟污之名,以及劝防湾子里的农户不要因为陆氏开放山林便进入其中乱砍滥伐、胡作非为……
左右有便宜可占,傅娘子的积极性是难见的再次提起,归家后与孩子们说起这消息时,乔小佩撒娇道说想同去看看热闹,她一口便允下了。
只乔小遇却不愿去,说自己要在后院里栽几棵树,遮一下地窖所在。傅娘子闻言直道女儿乖巧,而乔小遇的目光在轻掠过自家那只颜色灰暗的橱柜后,心绪却不自觉地恹恹起来。
橱柜里摆着陆桓昨日用过的祭品,而原本的盘具虽然已被陆桓带走,可她爹娘是看见了的。昨儿夜深,两人还未来得及细究便已睡下,可今日去过陆家坟场后,她爹娘当会有所联想。
果然,傅娘子回到家后,就同乔小遇打听起陆桓的背景来。
“我看过那盘具上的纹样,与陆家人秋祭时用的一模一样……”傅娘子一边帮女儿扶住果木枝,一边试探性地继续说道:“这桓哥儿也姓陆,他不会是陆家村里的人吧?”
乔小遇垒土的动作微微一顿,“或许吧,他不曾与我说过。”
傅娘子闷哼一声,接着眉开眼笑,道:“哪有这般凑巧的,他定是陆家村的人……”
听着傅娘子这般笃定的语气,乔小遇未置一词,只神色淡淡地提起木桶给树浇水。
“可这不对呀……若桓哥儿是陆家村的人,那么乔大闯对外打着陆氏的旗子,私占村里田地的事,桓哥儿是早知内情了的,但看护陆氏山林的事怎么就落到他乔长田身上去了呢?”
怎么就不能落到乔长田身上?可非得因着见过几面的缘故就非得把好处予你占尽?
乔小遇无奈地抽动了下嘴角,淡声打断她娘发散的神思,“娘,您不用再扶着树了,我已经把泥巴都垒回去了。”
傅娘子干笑着松开手来,步子往侧边站开,方又接着问道:“小遇,若是桓哥儿下次再到湾子里来,你要不试着问问他?”
“问他什么?”乔小遇淡淡抬眼,紧抑住心头的那丝不耐,凝声缓道:“即便陆桓当真是陆家村的人,可他不见得能在中间说上话啊……”
“再说人已帮了咱家许多,至于以后……听说他去朝州府念书去了,想来难见一面,您就别再记着这事了。”
且见得傅娘子的神色渐淡下来,乔小遇微微垂下的面颊上却不由得轻泛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地里的荞麦几已长齐至腰深处,而叶片由绿转黄,近根处的甚至已经掉落,使得麦秆下部成为光滑的一截。
仿佛眨了下眼,便到了割荞麦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