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稚嫩:“酪。”
纪由听到这个字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乳酪、奶酪、干酪。
猫和老鼠里柔软色泽金黄分布着一些孔洞的香甜食品。
他觉得这小孩有些痴傻。
在这如此艰难的世道,人人都为了一口吃食拼得你死我活,这孩子居然还把自己珍贵的食物拿给一个外人。
纪由不觉得像酪,看样子像荞面做的馒头。
储存时间过长,变得黑乎乎的。
他接过那个饼,捏了一下,质地很坚韧,看样子存放了很久。
纪由将其掰开,只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纤维。
竟是草木煮成的硬块。
纪由看着密密麻麻裸露在外的纤维,将其捏得粉碎。
碎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小孩趴了下去,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碎末捡起,捧在脏兮兮的小手中,再次递到纪由面前。
“怎的不吃?”小孩仰着那张满是污垢的脸,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纪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怎的给我吃?”
小孩沉默了一瞬,“家中只余我一人。”说着,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黑乎乎的酪,“这块酪,我就算吃了也活不下去。”
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纪由,眼神里满是哀求,“我给你吃这个酪,你帮我忙。”
小孩吸了吸鼻子,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指了指身后那扇破旧的门,“我家人都死在里面了,我力气小,搬不动他们。”
他在门口坐了很久,就等着路过的人接受他的酪,为他家人敛尸。
纪由想着粮食烹饪会有味道,一个小孩根本守不住。
放下小茅屋,从里面拿出一箱八宝粥,“你吃这个。”
“等会我叫人来帮你埋。”
他说完就走,边走边骂,“王莽真是老颠东了,还已发放赈灾粮,灾情可控。”
“眼皮子底下都看不见。”
“怪不得几年之后就被砍死。”
乌骓听着自己主人骂骂咧咧,瞧着生气却从他语气中听出悲哀的味道。
它蹭了蹭纪由的脑门。
长安城门口。
守城的将士们全副武装,如临大敌般重兵把守。
城门外,密密麻麻全是聚集的流民。
这些流民们眼神渴望的看着微微打开的城门,却又不敢轻易硬闯。
之前那些试图强行冲进城的流民,都倒在了官兵冰冷的刀刃之下。
将士们必须守好城门,一旦让流民冲进来整个长安城都会沦陷。
饥饿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城内住着不少豪绅富户。
一旦被抢将士们的项上人头就会落地。
纪由走出城门极目远眺,看不到一棵树的影子,就连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都踪迹全无。
入目之处,唯有一片黄灰。
贫瘠的土地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微风一吹,便是漫天的黄沙。
流民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干裂的嘴唇、深陷的眼窝,瘦脱了相。
都城都这样其他地方不更夸张。
流民们瞧见纪由出来,身形微微瑟缩,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太饿了,双腿软得像煮熟的面条,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纪由。
数万双深陷的眼睛,在纪由和乌骓身上来回打转,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渴望。
白嫩的人、马。
这是他们饥饿驱使下的觊觎对象。
他们早已将能吃的东西统统填进肚子。
草籽被搜罗得一粒不剩,树皮也被啃得精光。
更多的人只能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喘息。
纪由看着这一幕,脊背发凉,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即便自己有粮食,也不能就这样随意发放。
在这饿到疯狂的人群里,指望他们乖乖听话排队领粮,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往外围走去,外围都是饿死后被丢开的人。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早已干瘪的身体。
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老人,在路边翻找,啃食残臂。
曾经在文献上看到的“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此刻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