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放风(修)

妨?

    于是她眨着眼睛看她,轻声问道:

    “……娘?”

    “好孩子。”余氏喃喃念着,手一下一下颤抖地抚着她彼时小小的身体,身上似是高烧一般发着热:

    “文茵……我的文茵。若是娘还有下辈子,还当娘的孩子……好吗?到时候娘一定想法子……挣大钱,定不叫你再受这般委屈……”

    从姨娘眼眶中滚落的温热液体啪嗒啪嗒打在她的脸上,流到她的眼睛里。

    她蜷在她的怀里,能摸到有滚烫的液体从她粗糙的布衣上渗出来——是汹涌而出的血。

    “……若有能耐……便跑得,远远的罢。”

    她温和眸光越发涣散,贺文茵慌忙拿手去堵,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离这吃人的府……远远……”

    “——这死婆娘,竟敢把门锁了!”

    在什么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平阳候的怒吼声:

    “将斧头拿来!”

    一片朦胧与空白中,贺文茵听到门板被破开,而她方才看清姨娘的身上满是鞭子抽出的血痕,温热的血似她的拥抱一般紧紧搂着她,眼神中依然溢满泪水与珍爱。

    ……她的孩子还那样小,要如何在这府里长大?

    ……她能不能活得快活,能不能不再生病?能不能……嫁一个好夫郎?

    她……再也看不到她长大成人的模样了。

    “……娘……娘!”

    不知何时,贺文茵听到了四下而来的打骂声与身体四处传来的痛。

    而原本抱着她的人双臂不知何时已然滑落,眼泪已不再流,只是涣散的眼睛仍定定望着她的方向。

    ……而她连她该叫何名字都不知晓。

    不知何时,窗外的日头已然由正中移至了西方。

    她朦胧听到了门外似是传来了月疏雨眠的交谈声——是不明内情的月疏急着要来给她送饭吃。

    但贺文茵属实没有再度站起的气力了。

    “……娘。”

    她仅是抱着那个小小的牌位蜷在冰冷的角落中,喃喃:

    “……我好累啊。”

    “……好累。”

    ……

    接下来一连几日,平阳候都要她和老头一起出席宴会——兴庆伯倒是一改往日作风,拿着扇子充起文雅,还装得风度翩翩,人模人样起来。

    但贺文茵反倒越看越恶心,恨不能直接病死在榻上。

    又后一日,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倒真的病了。

    这下可好,一连几天的相亲宴都不用去,也不用看着老头在她面前                                                秃鸡开屏。

    在混沌高热的梦里,她罕有地梦见了姨娘给她煮雪梨冰糖水喝:

    幼时她肠胃弱,却又嘴馋得要命,姨娘便会变着法地给她做些点心小菜哄她高兴。

    这也就是为何贺文茵喜欢入睡的缘由。

    她睡得浅,总是做梦,但这正是她所盼的——起码掌梦的仙女有些怜悯之心,不会连给她的梦也全然是苦头。

    这日下午,她的烧退了些。于是她便坚持不肯在院中待着了。

    待在这宅子里着实令人发疯。

    自生母离世后,除去那次赏花宴及少数几次同书商交谈,贺文茵便再也没出过平阳候府门。

    这个时代的官家小姐多数如此,除去宴客和少有的交际外便这辈子待在这方院子里,只能望见小小一方天井内的光亮。

    以往月疏和雨眠不被允着出门时都会翻墙出去,但她们一向拦着贺文茵。倒不是出于什么“闺秀脚不着地”的缘由,只是生怕她一个站不稳摔着腿。

    但今日她们没再拦她。

    “姑娘小心……小心!”

    在月疏和雨眠紧张的叫喊声中,贺文茵跳下了那堵极高的院墙。

    平阳候府是栋南北临街的大宅子,她往日发呆时总能听到玄武大街热闹非凡的声音,却已然有些忘了墙外的光景几何了。

    走出小巷时,午后的日光甚至晃得她睁不开眼。

    ——春山院内光线不好。院内她曾经栽的竹子太高,竹叶挡住了本就不大的一方天空,叫贺文茵竟有些不适应此刻的光亮。

    但她并未闭眼,反而睁大眼去看这条大街:

    看过路的商旅及车架,去看沿路琳琅满目的小摊,看这难能可贵的一切。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这样宽阔的世界了,往后或许也不再能见,自是不能浪费了时间。

    这半日,她带着帷帽,同月疏雨眠好好地逛了一番这京城最繁华的大街,拿前日收到的分红买了好些平日里舍不得买的物件。

    而近乎黄昏时,还在大街尾端的园子里偶遇了一只漂亮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