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立冬

知他那日的气是消了还是没消。

    便是此时,三一袅婷身影自春山院外缓缓踱步而来,遥遥对着贺文茵一福身,便笑道:

    “贺姑娘今日安好否?国公遣奴婢来问姑娘想吃什么馅的饺子,还问姑娘能否赏脸去国公府瞧瞧。”

    瞧着外头已然渐渐昏黑下来的天色,贺文茵诧异一歪脑袋,

    “今日吗?”

    闻言,三一故作玄虚般压低声音,

    “不止今日呢。国公说呀,若是姑娘您不愿在这待着,尽管去府上玩。他保证整个大晋也没人敢说您半句不好。”

    念着天色已晚,她与谢澜又到底尚未成亲,贺文茵本想着就此拒绝。

    但偏偏一旁听着的月疏面上写满了“我想去”三个大字,三一又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国公为她准备了许多好玩意,只待姑娘去瞧,贺文茵方才无奈点头。

    踏上国公府轿撵时,外头已然飘起了细雪,但她却觉有一种莫名的松快自浑身升腾起来,倒是丝毫也不冷。

    车轿内焚着的香仍是中似是淡淡松香,只是其中似是又格外掺了些其他香料,叫贺文茵莫名便能回想起春山院外自一缕缝隙中斜斜照进的日光来。

    桌边放着的是她昨日回他说吃着不错的龙井乳糕,旁边还放着小碗乳白色的甜点心,下面压着的纸条上字迹清俊,后头仍是跟着个诡异笑脸。

    [你的身子不宜用茶过多,若是喜欢乳糕,那也可试试糖酥酪。]

    感受着那日他所赠手炉正一刻不停地往她身上传着熨帖暖意,贺文茵眼睫轻颤,最终默然闭眼。

    他对自己究竟有何所求,至于他如此用心揣度自己的喜好?

    ……难不成当真是他说的心悦于她?

    低笑着一摇头,她许久不曾动作。

    只静静坐在那处,悄然挑开些车帘,瞧着外头的雪一片片飘下。

    直至快到了国公府地界,瞧着那分毫未动的茶点,她方才沉思片刻,末了,默默端起那小碗来,悄然尝了一小口。

    ……是甜丝丝的。

    ……

    瞧见那个自车辇上小步下来的女孩身影时,谢澜将她的模样同记忆中的比了又比,方才在她瞧不见的地方低声一叹。

    怎么半分都不长肉呢?

    那两只猫叫他养得圆圆胖胖不止,还在府上横行霸道,日日偷吃池中他特意挑来给贺文茵看的锦鲤,便是连他的砚台都敢明张目胆往案几下推。

    他本想着要将它们当作惊喜给贺文茵瞧。

    ……可偏生是今日,这两只猫接连生了病。

    如是想着,他只觉头疼,无意间便按了按脑袋。

    但无论如何,总归也比它们的娘亲好养多了就是。

    贺文茵挑嘴,胃小,心情稍有不好便厌食,前世他花样百出地喂,最终也仍是一日日地消瘦下去。

    而今生……

    那日院首来国公府回报时,半晌不曾言语,最终也只长长一叹。

    他道,贺姑娘本就先天不足,身子极为孱弱,这些年又只是堪堪吊着命,身上各处旧伤稍一生变便可要了她的命,心上还极                                                为郁结。

    若他愿意好生养着,那他最多能保贺文茵活至二十七八。

    神色复杂地再度抬眼时,贺文茵已悄然迈着步子走至了他身前不远处,正微微扬起脑袋,用那双水盈眸子偷摸看着他。

    于是他极快地上下打量她一番。

    ——衣物,瞧着倒是极为厚实的,也记着披了披风,手上也乖乖抱着那只小手炉。

    只是仍有物件忘了没带。

    定定往那双苍白小手上看了许久,谢澜方才稍稍低下头去同她对视。

    瞧她慌忙躲开视线,他方才稍有责备般朝贺文茵温声一笑,随后竟是从身后平白拿出一对毛乎乎的玩意来,摊平了手给她看。

    修长漂亮的大掌中,悄然躺着一对姑娘家的藕粉色绒手套。

    “瞧。我送你那些箱笼里头手套有许许多多对,想是你不曾细细去看罢?”

    那里头除去必要物件外,别的她都不曾动。

    闻言,贺文茵只得默默点点脑袋,随后又是一阵疑惑。

    这人是哆啦a梦投胎转世吗?

    怎得每每都能掏出些她需要的玩意?

    如此胡思乱想着,她方才没能注意到谢澜投向那双手的深邃视线。

    他自是知晓女孩本就纤瘦小手上,有许多细密茧子与粗糙处,更有些色泽浅淡的疤痕。

    若是覆上去细细去摸,手心处会觉着颇有些痒,更叫人觉着心上也一同细细密密疼起来,仿若自己也一同经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一般。

    最终,他将那双手套递过去,语调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