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果断转到县里的太和堂,阿七这才知晓原来老胡大夫跟陈员外渊源颇深,欠着陈员外一个救命之恩呢,阿七没有细问,不过看他二人一口一个“老货”地称呼对方的情形,再不用担心医治不力的问题。
救命之恩该是天大的恩情了,换做雷员外即使不嚷嚷得满世界知道,雷家堡那块地盘上,他该时时挂在嘴上刻刻着人炫耀了。
陈员外倒是淡定,既不挟恩也不躲避,竟是朋友般处着,十几年下来,两人渐渐成了知交。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过如此。莫名地,阿七竟觉得陈员外对老胡大夫的信任,在她与陈根之上。
桃花谢了春红,不知不觉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檐下屋阶的缝隙里,也有小小的绿色探出头来,像个好奇宝宝般打量这个世界,它们对未来还一无所知,可那向往的劲头儿是十足的,充满了生的力量。
阿七挺着已经微微凸起的孕肚,进进出出不得空闲,光是招待探病的亲友,就令她疲惫不堪了,打发了陈杏去接陈花,就指望着陈花来替她挡那些或怜悯或惋惜或巴结或刷存在感的人。就连该静养的陈员外,也不得不见了几波却不过脸面的来客,一天里得不了几分钟的闲。
夜深人静,陈员外屋里一灯如豆,床帐前一个佝偻的影子在暗光中微微抖动,伴着压抑的抽泣声,而一旁劝解的那个,居然是已经确定瘫了的陈员外。身份颠倒,真是搞不清谁才是病人了。
无论多么的不情愿,坚强了一辈子的陈员外陈世禄,奔六十的时候摔断了腰杆子,不得不被迫躺了下去。人生无常,大体如是。
“还疼吗?”一只暗褐色已显干皱的手犹犹豫豫地伸向陈员外的腰腹,想要摸摸却又怕让他痛上加痛,迟疑着,徘徊着。抽泣声也显得十分压抑。
“好了别难过了,这不还有一口气在嘛,死不了。”
“老爷,都怪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儿的,我要是不咳那几声……都怪我呀,我这嘴咋就那么贱呢,我……”边说着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还得再打,手被陈员外给抓住了。
“干什么你!可打疼了?就算你不咳,我还能不晓得你病了?说什么傻话。”
“呜呜,我又害了老爷了……”刘婶子想要抑制悲声,看一眼直挺挺躺着的人,又悲从中来。陈员外紧紧捏着她的手,给她传递着一些只有两个人明白的信息,始终,他都是她的依靠,哪怕瘫在床上了,依旧还是。
安抚着哭泣的女人,脑中浮现的却是前一晚老太太来看他时,说的话,言言语语里,不是怀疑雷家不详就是暗指刘氏克着了陈员外,老太太眼里,刘氏就是个克夫克子的不祥之人,谁跟她亲近就克谁,偏儿子事事听自己的,就收留刘氏这件事,跟自己唱反调,说好的给只收留给碗饭,留着留着就留到了自个儿的炕头。
当年陈根的娘不顾老太太的反对执意收留她,结果却克得陈根姐弟早早成了没娘的娃,陈员外虽然没有给她名分,屋里确确实实就只有她一个人,蛋都不下一个倒罢了,临了还将陈员外克成了瘫子,老太太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活剐了。
陈员外那边安抚完老娘这边又安抚女人,真是心累。可他也深知,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怪不了刘氏,要怪,就怪命。命里注定的灾难,躲也躲不了。
这一夜他始终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中一个凄厉的声音若隐若现:“……休了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别再这么作践我了……让我死了吧,不要再请大夫了不要熬药了,放了我让我解脱了吧……求你了……”
一会儿又变成了另一个声音:“生病了就得看大夫,吃药,你是我的妻,我怎么能不管你,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儿地活着,这正房夫人的名分,是你的,永远都只属于你。”
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徘徊:“报应!……报应啊报应!……”
夏日的午后确实稍显漫长,却也并非如古诗里描绘的那般,“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陈家大院里,大哭小叫倒是热闹异常。陈杏家的跪在大门内侧一个劲地抹眼泪,三个孩子围着她哭了个声嘶力竭,任谁劝娘几个就是不起来,无奈之下小槐娘打发小槐去内院请示阿七。阿七自怀孕以来,格外嗜睡,中午这一觉要是逛过了,得打一下午的盹儿,故而一般情况下的人情往来,小槐娘儿俩就料理了,并不惊动阿七。
今天陈杏家的进门就跪,跪倒就哭,再加陈杏是阿七手下第一得力之人,小槐娘不敢独断,使了小槐去请阿七。
阿七才一现身,陈杏家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