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折棠

方要避时,高见琮又用力攫住她的下颌,在唇上狠狠碾了两下,将血色晕染开。

    “武威王!”王濯颤声呵斥。

    “臣弟在此立誓,愿向长安称臣,一生为皇兄守社稷。”高见琮跨马回头,嚣狂之色尽藏眼底,“有皇嫂在朝一天,臣弟永不还朝。”

    音犹在耳。

    “闪开——”

    玄衣冠玉的高见琮快马过驰道,黄尘平地而起,仿佛剥离了时光的罅隙,从渺远前生奔袭到此。

    王濯呆了一瞬,盗骊顷刻已至眼前。

    此时勒马已于事无补,眼看马蹄将踏着人跃过去,高见琮附身伸手,试图抓住坠落的白罗裙。

    王濯勉力定了心神,探手在盗骊额上轻轻拍两下,这是她走商时跟大宛马贩学的驯马之法,万险中求成,盗骊仰天打了个响鼻,果然停将下来。

    高见琮伸出去的手落了空,指腹擦过王濯掌心,瞬息撤回。

    “王姑娘在此何干?”马惊了人,高见琮心中不快,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生硬。

    “特意来见殿下。”王濯拱手施礼。

    “见我?”高见琮垂眼,摩挲着指间的余温。

    手指触到王濯掌心的感觉,像一捧新雪,软到不可思议,他慌乱移开目光躲避,幸而王濯并未察觉:“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见琮带王濯到了沧池边一间水榭。

    碧水泛波,翠竹蔽日,一人高的芦苇荡将尘嚣尽阻。

    见四下无人,王濯开门见山道:“今日早朝,四殿下是否提了用兵六韬?”

    高见琮眼神凌厉朝她看来。

    “这六韬,是对边军粮草、军饷、治军、行军、寻路与兵器六大弊病,逐一提出的破解之法,言之有物,因势利导,想必圣上已经晓谕兵部,令凉州军照章改制。”

    电光火石之间,高见琮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四哥的六韬出自你之手?”

    他思索片刻,旋即摇头:“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计策,纵然我与四哥不睦,也不会掣肘此策施行。”

    “用兵六韬固然好,放在现在的凉州却并不适用。”

    王濯往水边走了两步:“粮草其一,破敌取粮还于军民,凉州止戈多年,世居此地的军户早已做起佃户商贾,如何能上得战场?边军首战告捷,不过是遇上了小队匈奴游骑,匈奴人的畜场都在王帐之中,不破王帐,谈何将敌军粮草据为己用?”

    “军饷其二,令西北六郡的富户、士族出钱,为边军拨发军饷。这些士族安居城内,未曾受匈奴来犯流离失所之苦                                                ,哪里知道打仗的艰辛?更不会将横征暴敛得来的银钱轻易散去。”

    “治军其三,严苛治军,纪律严明。军中能打仗的人本就寥寥,前几年无仗可打,做些买卖,闲时赌两个钱,跑回家看看妻儿,都是人之常情。若要将这些人尽数以军阀处治,恐怕凉州军上下都得回家。”

    王濯字字句句,如数家珍:“依照这六策施行,大梁或有小胜,遇上重骑兵只恐要血染河西。”

    高见琮眉宇紧蹙,思虑中出神,王濯却忽然转过身来。

    她年岁尚小,初胎荷花般细嫩的面庞,猝不及防凑上前,带着娇憨的笑歪头看他:“我有个立功的机会,七殿下要不要听?”

    少女衣裙间的暗香迫在面前,高见琮视线一偏,落在她耳畔的白瓷坠上:“愿闻其详。”

    “令诸校尉各带一百人马出城,遇到游骑就打,遇到重骑兵就跑,游骑中有愿献降者留下做向导,能带梁军找到粮草者,受重赏,以礼待。待凉州军休养生息,练兵三载,可对左右贤王的封国用兵,五载后,可大举进攻王帐。”

    待王濯语毕,高见琮默了足有一炷香时间,忽然拔步向宣室殿走去。

    王濯伸手牵住他的袖摆。

    “为何拦我?”高见琮盯着她的手指,指尖莹白,状若葱削,很快便节节松开,“你早就知道那六策是误兵之计,昨日为何不拦?”

    他目光如刀,细细剔在王濯白玉般的面上:“四哥固然会因此被饬责,但大军若告败,死的是我大梁军士!”

    “七殿下,做清正忠纯的君子,可赢不了夺嫡之战。”

    她太清楚高见琮的顾虑,却更清楚世族的嘴脸:“朝中人人都说这六策是良策,沿用此策必然战无不胜,你猜这一战,冲在最前的是谁?是迫切得一份军功稳固地位的各族府兵!”

    “殿下且等着看一场好戏便是。”王濯倚在栏杆上笑起来,春桃拂面,欲迷人眼。

    高见琮悄然将视线转到一旁。

    *

    巳时一刻,庾夫人乘车来接王濯出宫。

    侍女挑起竹帘,等不及王濯坐定,庾夫人笑吟吟朝她道喜:“濯儿,事儿成啦!”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