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申对抚养年幼的孩子不感兴趣,又懒得四处打听稀罕孩子的家庭。m.sanguwu.cc就随便养养,像养一株耐寒、耐旱的花花草草,吃喝住行方面做到不短缺,不殴打责骂,已胜过大部分血亲。
祁夜良亦是争气,不声不吭,不凑热闹,不爱出行。闷不吭声地住在扎彩坊,对她的手艺活扎纸人倒有几本兴趣。
指挥他干活,不论重活、轻活,时间长短,都一言不发地做着,埋头苦干,粗中有细。是个趁职的继任者。
她干脆就将祖传的技艺传授给半大不小的孩子,否则哪日飞来横祸,无一人传承工艺。
红尘多烦恼,稀缺之物众多,以至于不再稀缺的地步。少上一个、两个,感叹几声就罢了,再朝接下来还没断绝的承继祸祸。
她终有一日会撒手人寰,祁夜良亦同。纸扎匠的产业随着丧葬行业的凋敝,迟早会走向落没。好在以凡人的寿数分析,她是绝对看不到那一日的。
是故,领到第二个孩子,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儿,比起怜悯、心疼之类的情绪,齐天申涌生出的更多的是烦躁、厌烦。
纸扎匠没有仵作、缝尸匠等行业,隔绝人烟,经常和逝者打交道。却也少有与活人相来往,大多是逝者亲朋好友风尘仆仆来订购,敲定数量、款式、金额,而后钱货两讫。
很合适娘死爹不爱,甚至狠心到险些将人算计致死的稚子——祁夜良。
齐天申、祁夜良二人的共同之处不多,对身份的认同是一个。
对裁制纸人的喜爱,多过人情往来交际。与死物打交道的时间,全方面覆盖过与能说会道的大活人往来。
某些方面上,童稚时分就经历了至亲离世,生身父亲迫害的祁夜良,比她更沉默,更热爱。
有段日子,齐天申不由得反思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假如在接到这个孩子伊始,积极参与他的生活,挤进他私人空间,为他开解心中烦难,他的性子应该会阳光许多,而不是如今这般阴郁晦涩。
像槐安城经年累月下个不停的细雨,洒落在行人街头,街头巷尾都是被雨水浇打出的潮湿。
齐天申将傻愣愣,充其量能做到下雨天往家里跑的解裁春,扔给外貌上比她大三、四岁的祁夜良带,内心没有生出一丁半点的负担。
她依着那点可有可无的情谊,捏着鼻子,从唯一的好友那领过女童,是一回事。能不能养好,养不养得好,是另外一回事。
太平盛世也罢,战乱时代也罢,多的是生下来无人管教的孩童,若不能做到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迟早只会沦为沿路饿死的饿殍之一。
不在她这淘汰,也会在其他地段淘汰。
齐天申和晴大新两人,一个常年和纸人打交道,一个常年和七大姑、八大婆打交道。是怎么凑到一处去的,暂且按下不表。她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
不靠谱的师父,养出来了极其靠谱的徒弟。
就是沿袭了师长的弊端,长势有些歪。
“给我的?”
从昌府领回扎彩坊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的少年,忽然开口,无异于惊天大雷,平地一声响。因长久未开口,嗓子眼发出的音调干涩,如同在井边拽着绳索拉起来,半道来回晃荡,敲打石壁的水桶。
“对,给你了。以后就由你负责。”乐于甩手不干的齐天申,拍拍少年的肩膀。
祁夜良抱着啃芙蓉糕的小孩,深黑的瞳孔一点点明亮,如晦暗无明的长夜里,有人手持着炽热的火炬,点燃压抑已久的篝火。
长期抑制的心绪化为颠沛流离的流浪人,在仅有的光源周围,互相拽着手起舞,在他们默诵的,外人不可知的语言里,燃起冲天的大火。
齐天申看得暗自心惊,下意识伸出手要碰只顾着吃的女孩。
“啪”地一声,少年出手反击。
他遵从内心想法,毫不迟疑地拍开救他性命,传道授业的恩师,单手抱着解裁春,往后退了三步。像护食的孤狼,到嘴的肉骨头,绝不可能松口。
好吧。齐天申收回手。好歹长出了攻击性,是对外界刺激有反应的征兆。
比原来半死不活,一心赖在角落扮演蘑菇的死样好太多。
眼下的情况一石三鸟,既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又有利于治疗祁夜良封闭的心灵,不好处理的女童也有人负责看护,大家伙齐齐受益,没什么好说。
如齐天申的预料,祁夜良是个极其省心,且出息的孩子。
小小年纪,扛起家庭重担。下厨炒菜,收拾家务样样能干。
在外帮着她看铺子,扎纸人,在内带痴傻的女娃,养得白白胖胖,腰围比他还宽上一圈。他自己穿的单薄,反给解裁春套成一颗滚圆的球。
客人宴请的清蒸鲈鱼、坛上八珍,他自己舍不得吃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