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他说的?”
周宁点头:“千真万确。”
赵郢接过周宁手中的文件,白纸黑字,一句不差。
他笑了一声,“韩谦疯了。”
“……真他妈疯了。”喃喃似的,像很长的一声叹息,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神经病。”
周宁不清楚赵郢的神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快,上一秒隐隐有几分悲痛,须臾之间转瞬即逝,褪成喜怒无色的空壳,一脸平淡地问他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没了。”
周宁跟着他回到客厅,把怀里的文件落在擦得铮亮的玻璃茶几上。
他两脚踩着鞋套,走路时发出塑料摩擦的噪音,赵郢给他倒了杯水,周宁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说:“我想起来了,韩总还嘱咐我另一件事。”
赵郢“嗯”了一声,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您是否有意愿领养韩总的宠物狗呢?”周宁问他。
“……”
没记错的话,那只狗叫“公主”,韩谦养了九年。这个年龄对于狗来说算很大了,是不折不扣的中老年犬,品种还是传说中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比格。
赵郢没养过宠物,从小接触过的活物除了帮赵父赵母耕地的牛,就是村口扇着大翅膀琢人屁股的白鹅。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答应周宁,说他愿意领养韩谦的狗。
于是周宁空着手走了,留下一行李箱的资产证明和遗嘱文件,和一只跟他大眼瞪小眼的比格。
“还记得我吗?”
赵郢在电视机旁的角落布置完狗窝,半蹲下来,尝试着摸了摸比格的头,那只狗也没有躲,眼神像人一样,透着一股嫌弃与鄙夷。
“你的主人死了。”他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不管比格能不能听懂,边说边把周宁带来的狗玩具放在狗窝里面。
“他不要你了。”
放置完毕,赵郢拍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头埋进膝盖,在理发店修剪的干净利落的发尾软软地搭在后颈。
他把话重复了一遍,分不清在对谁说:“他不要你了。”
比格的耳朵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尾巴冲着他摇了几下,湿漉漉的鼻子蹭过赵郢的手背,下一秒,它朝赵郢身后的空气洪亮地“汪”了好几嗓子。
韩谦的遗产里,那笔五千万的美 金第一个到账,赵郢看到银行卡余额后面跟着的几个零,晚上穿了件薄外套就要出门。
“我出去吃饭,等我回来。”
公主蹲在门口汪了一声,之后频频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客厅方向。
赵郢没太在意,只当它初来乍到,不熟悉新家的环境。
傍晚,一辆黑色雷克萨斯驶入车道,加入流水一般的汽车当中。
短短一天不到,赵郢从一个背着二十年房贷,全款提完车身上现金一滴不剩的苦命金融民工变成了资产九位数的有钱人。
可能是他苦日子过惯了,也可能是这钱的来源并不合他心意,他拿到钱的第一步不是辞职躺平,把财产当废纸一样挥霍,而是走进一家人均消费不低的Okase,找了个位子落座。
这家餐厅在南水开了很多年,口碑极好,主厨是日籍华裔,跟韩谦交情不错。
两年前他被韩谦带到这个地方吃过一次饭,自此只要他想来,不论客人多少,报了名字,主厨总能留一个空位置给他。
他知道,这是沾了韩谦的光,所以分开后再没来过一次。
今天是个例外。
和韩谦认识的主厨碰巧不在,服务生说他请了三天假,好像有急事处理。
是丧事吧,赵郢心想。
韩谦的丧事。
韩谦小时候在美国长大,高中毕业又回到美国读大学,朋友天南海北的都有,什么人没见过?
为什么偏偏是他?怎么偏偏认定他了?
赵郢闷不吭声地往嘴里塞东西,那些寿司看起来小小一个,其实分量很足,在胃里能占不少地方,没吃几个就觉得有点撑,像装着一个气很足的皮球,圆滚滚地撑着周边的内脏,要把身体撑裂一般。
他今年满三十,年一过三十一,比韩谦大了整整七岁。
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恋爱关系中,年长的一方会更成熟、稳重,哪怕关系破裂,也不会撕心裂肺地胡闹求和。
赵郢正符合大众刻板印象里的年长者,事实上,一年前他和韩谦离婚也是这么做的。
不回头,不留念,断得干干净净,戒指也摘得干干净净。
结果韩谦这个疯子,神经病,两年的恋爱被他谈得仿佛有足足二十年,死就死了,还要情根深种地把赵郢当成他留在世上的遗孀,恨不得把全部都交托出去。
但他要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