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意无聊

何处养起来的气度风华,便如逼视一般,警觉而有气势;偏又生的五官锋利,龙目微扬,如那泛着冷的剑刃,便也不得不少两分亲近心了。

    见人不说话,秦诏便微笑行礼,道,“日后请安,便劳烦公公了。只消一盏茶,您代我侍奉便是,秦诏不会叨扰父王清净,更不图谋取富贵。”

    德福见礼,目送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片刻后,仆子端着茶,抬眼问“可要侍奉这盏茶水”时,他才“唔”了一声儿,赶着回去给人禀话了。

    燕珩似不耐地睨人笑,“两句话打发了便是,何故耽搁这么久?”

    德福一五一十道来,边说边去瞧人脸色。

    自凤鸣台俯视,刚才的景象尽收眼底,底下人说话谈笑,分明清晰可闻。刚才,一紧句跟着一句的“父王”,未必没传到帝王耳朵里。

    德福心知肚明。

    但,他们的主子既全当作不知,他就只得察言观色,老实儿禀上来。

    待人说完,燕珩哼笑,“几句奉承话,也值当你纠缠。小儿心性,不过是图三天的新鲜罢了,又能坚持多久?”

    德福讪笑,“小公子一口一个脆生的父王,小的没听过,便耽搁了。”

    “……”

    燕珩:寡人也没听过,但寡人不爱听。

    “不过小的瞧着,秦公子不像那等阿谀奉承之辈,是个心思纯净的。”德福道,“小的说要回禀您,秦公子只说,不必请您知道,更不想扰您清净,只说尽了心,伺候父王一盏茶便好。”

    燕珩睨他,德福又讨好道,“听天司倌说,膝下养子,最旺人气了。”

    “……”

    燕珩向来不信鬼神之语,听见了这茬,却也只是轻哼了一声。                                                霜似的眉眼,雕琢出一点柔软,“你既说他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倒还起了旁的心思?”

    德福道,“若不然,小的去跟人说,往后再不许叫。只不过……怕伤了那孩子的心。王上素来仁慈……”

    燕珩垂眸,视线掠过那淋漓的血色顺着台阶往下淌,滴答,滴答……遂不由得笑出声来,“哦?寡人仁慈?”

    “……”

    德福:偶尔仁慈。

    “待明日,小的便向秦公子说清楚,往后不可这般称呼,并不得再来向您请安……”

    燕珩忽想起头一日见到那小孩儿时的景象。

    一双浓而幽深的目里,有几分痴迷和眷恋,柔柔的流荡;还一句“凭诏不受宠”同样勾住心绪;因而到了嘴边儿的“嗯”也顿住了。

    燕珩可不知道什么叫“不受宠”。

    那颗思虑江山天下的心,偶尔也会纳罕,怎么世间有这等人,自个儿生的孩子,倒狠得下心糟践,生分的不比旁人。

    “罢了,随他去吧。兴许没几日,便忘了——小孩子,没个长性儿。”

    燕珩瞧见德福乱滚的脸色,忽敛了话音,“寡人不曾心软,寡人最讨厌孩子。”

    “是、是。”

    德福忍笑,低下头去了。

    燕珩抿唇,“……”

    那话听起来像开脱,“寡人只是不愿跟个没人疼的孩子置气罢了。”

    才说罢,燕珩又想起来什么来似的,“另外,叫公孙渊去查查,赵信如何瞒天过海,藏了家书在身上的。这偌大的燕宫,岂容他横行?……再有,连同秦诏一起,将身边带来的仆从都换下来。”

    德福道,“回王上的话,秦公子没有自秦国带来的仆从。”

    燕珩:“……”

    德福:“小的也是听公孙大人说的。”

    “什么叫没有?”

    “回王上的话,秦公子孤身来燕,并不曾带仆从。”

    燕珩拨紧了手炉,沉默了一阵儿,才道,“既没有,那就再拨两个。”

    再拨两个……?

    德福后知后觉的反应,才明白,他们那“冷心肝”的王是要给人发赏。

    不等他开口奉承,燕珩又道,“记住,不是寡人赏的。”

    德福笑着,应下称是,又借仆从人口清点的由头,给各国质子重新安置了一遍。闹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也惹了一些流言。

    因这事儿纠连的几条性命,像是帝王轻描淡写的警告。也不知是冷还是吓,没多久,赵信就又害了场病。

    那始作俑者,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燕王二字,更朦胧成了阴影般的可怖存在。其耳目如影随行,其手段几多狠戾……

    庞大的阴影,顺着宫墙内最隐蔽的缝隙,裹着寒风雪,再一次地掐住所有人的喉咙,叫人再不敢挤出一句话。

    对此流言霏霏,燕珩从不在意。

    没话么,更好,他喜清净。

    然而,当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