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贺岁愉出走的意识才回来,她的衣衫单薄,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感觉到后背上贴着灼热粘稠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鲜红。
她心中大骇。
想起刚刚的凶险情形,她的心脏仍然跳得有些快。
一路狂奔,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终于,他们甩开了那群人。
赵九重选了一处僻静人少的地方停下来。
刚停下,赵九重身子一歪,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贺岁愉吓了一跳,连忙抓了他一把,“诶你——”
赵九重顿时清醒过来。
他摇了摇脑袋,驱赶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困倦和沉重。
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在寒风中,他艰难地开口,嗓音都哑了几分,“好了,下去吧。”
贺岁愉闻言,便从马上跳下去,第一次骑马不太适应,落地时还差点儿摔一跤。
赵九重也忍着痛,翻身下马。
贺岁愉打量着四周,她没来过这地方。
“这是哪儿?”她问。
“不知道。”
“嗯?”贺岁愉大惊,费解道,“你不知道你把我带来这儿做什么?”
赵九重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哪顾得了这许多,先保住命吧。”
他背过身去,随手撕开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将一端咬在嘴里,替自己身上最大、流血最多的那个伤口包扎。
贺岁愉听到撕开衣服的声音有点疑惑,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是在包扎,于是摸了摸鼻子,又转了回去。
“今天这样的情况 ,你救了也没用,这样的乱世,他们活不下去的。”贺岁愉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口下留德,补了一句,“即便能活下去,也十不存一。”
赵九重给自己包扎时,一不留神下手有些重,戳到正在流血的伤口上,痛得“嘶——”了一声。
听到贺岁愉的话,他头也不抬,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那也要救,十不存一要救,活不下去也要救,只要我看见了,我就要救。”
贺岁愉怔了一下。
很快,她回过神来,抱着胳膊,冷哼一声,语气有点嘲讽:“不过饮鸩止渴,屁用没有!”
赵九重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读过书?”
贺岁愉顿时警惕心起,又树起了浑身的尖刺,“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九重对她的恶劣态度不放在心上,笑了笑说:“随口问一句而已。”
说完了,他话锋一转,语气难辨:“你告诉我那条巷子里的那些情况,不也是希望我救他们吗?”
他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随口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谁说的?”贺岁愉眸光慌乱一瞬,当即否认,“你少胡乱揣测!”
赵九重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贺岁愉以为他已经放过了这个话题,不会再追问下去,松了一口气。
岂料,他挪了挪地方,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忽然又开口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贺岁愉一愣。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回去。
可能是因为离开的一路上,脑子里一直都是在巷子口听到的小孩哭声,那滴血的箱子也在她脑海中反复重现,搅得她烦躁不已,一时热血上头跑了回去。
但当理智恢复时,她方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她自己乐于见到的。
乱世,最忌心软。
她抿了抿唇,不客气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少管我!”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赵九重挑眉,“而且这是好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话多死了!”贺岁愉抄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朝他砸过去,“你家住海边啊?你管那么宽!”
赵九重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幸好他反应够快,一偏头躲过去了,不然还真叫贺岁愉扔的石头砸个正着。
“诶!我这还受着伤呢!这流血流得人都快不行了,你还拿石头砸我?”他一脸不可思议道。
贺岁愉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砸的就是你!”
“你少说两句,血还流得慢点,话这么多,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她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赵九重见她走远,失力地倚在墙角,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全靠他的意志力撑着。
终于,他眼前渐渐黑了……
贺岁愉转了一圈回来,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