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岂会放过他?男人刚爬起来要跑,青年便拉弓搭弦,一箭射从后背射穿他的心脏,那人登时便口吐鲜血倒了地。
贺岁愉躲在小茶馆的二楼上,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残余的石灰粉,刚刚扔那些石灰粉把她累得不轻,现下还在小口小口地喘气平息。
她提心吊胆地躲在柱子后面,透过栏杆的缝隙观察赵九重那边的战况,见赵九重解决了所有的人,才算是放下了心。
见到害人无数的包子铺就这样被一锅端了,贺岁愉痛快极了。
当初追杀她的恶人都死在了赵九重的箭下,她自然高兴,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倚在栏杆上,放肆地拍手称快了。
端了一窝恶人,赵九重骑着马朝小茶楼奔过来。
快至小茶楼下时,他大喊一声:“跳下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在贺岁愉的清秀的脸上时,她低头,看见了伸出结实双手的青年。
小茶楼低矮,站在二楼的她,和骑在马上的他,并没有隔着太夸张的高度。
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几乎不曾犹豫,利索地翻过栏杆,在这一刻,全然相信地朝他跳了下去。
衣角被风掀起,粗布衣衫翻飞,她像一只灰色的蝴蝶落在了他宽厚的怀里。
在一片混乱与嘈杂中,赵九重接住贺岁愉,骑着马朝城门口飞奔而去,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
在他们身后,躲在暗处围观的百姓们亲眼看见包子铺众人都死了,可是蒸笼里的包子仍然热气腾腾。
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渗出黄色的油脂,从蒸屉边缘滴落下来,它们即便沾了血和石灰粉尘,但是仍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隐藏在暗处的某些东西蠢蠢欲动。
在古怪而紧张的气氛中,一个老乞丐率先走出来,试探性地朝蒸笼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肉包子走过去。
当第一个人走出来的那一刻,空气中仿佛有一根隐形的弦被崩断,所有无形的秩序都被打破。
围观的人们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隐蔽的暗光。
他们一拥而上,踩过那些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鲜血直流的尸体,疯狂地朝香气扑鼻的肉包子扑过去。
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忘记了青年刚刚说的话,忘记了肉包子里包的是什么肉。
也许,这其中的不少人很早前就猜出了真相,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蒙住眼睛耳朵蒙住心,装作不知。
如今沧州城的百姓吃树叶野草,扒树皮树根,却仍然连果腹都难,绝大多数人除了吃下去的蚂蚱、蝈蝈,大半年没有见过荤腥了。
开在城南的小小一间包子铺,却日日都有新鲜的肉包子,还养了一群结实壮硕的伙计,但凡还有力气思考的人,都能猜得出来这肉,恐怕并不来源于四脚行走的豚彘。
但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剩下的其他,在绝大多数人这里,都可以暂时抛开。人伦礼法、仁义道德,在活下去面前,在求生的本能面前,都会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贺岁愉坐在马上,远远听到哄抢声,惊愕地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人们如野兽一般争抢食物的这一幕。
她原本因为杀了包子铺诸多恶人而痛快和喜悦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
她似乎已经通过身后的一幕,隐隐预见了这座城不久的将来。
她回过头来,不禁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你杀了他们也没用。”她喉间隐约哽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他们不吃人,人也要吃人。”
赵九重大概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听到贺岁愉的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沉默良久,
青年喑哑的声音隔着蒙面的黑布从身后传来——
“起码今后不会有人再像牲畜一样,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被做成包子卖给自己的同类。”
贺岁愉讽笑一声,“有意义么?”
赵九重猛地一挥鞭,麒麟马登时狂奔起来,踩着石板发出急促的马蹄声,像是要把什么可怕的东西远远甩在身后一样。
贺岁愉被颠簸得不得不双手抓紧了缰绳。
赵九重咳嗽一声,嗓子清亮了一些,“你昨日说得对,我如今确实救不了千千万万的人,但我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本就如是。”
贺岁愉红着眼睛转头盯着他,“你难道就不怀疑你所做的行侠仗义是否真的有意义吗?你行的侠,你行的义,到底救的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自然是人!”赵九重沉声反驳,青年脸色沉肃,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自大唐覆灭迄今卌(xì)有一载,这世道乱了四十余年,战火纷飞,哀鸿遍野,连活下去都艰难万分,你指望黎庶黔首该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