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裂的木勺子,颤颤巍巍舀了半碗羹汤,把碗底所剩无几的粟米和为数不多的荠菜又捞了大半去。
老妪端着碗,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
是给卧病在床的女儿杏花端去的。
两个老人家日子过得艰苦,倒是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贺岁愉看着只剩下一碗清汤的荠菜粟米羹,又看了一眼自己碗里快溢出来的荠菜和粟米。一时间,还真有点儿不好抬手动筷子。
给他们这么一分,两个老人家就只能喝沾着荠菜和粟米气味的清汤寡水了。
赵九重还没开始动筷子,见状要把碗里的荠菜和粟米倒回去,却被老伯制止了。
非但如此,老伯还给他们二人夹了好大几块山笋,“二位小哥待会儿还要赶路,多吃点儿,千万不要拘束。家贫,没有什么调和之料,二位且当做尝尝食材原本的味道。”
赵九重看着面前越来越满的碗,逐渐涨红了脸。
看见老伯待他们二人如此实诚和热情,他想起自己方才听到老伯女儿重病无钱医治时做出的决定,不免觉得羞愧。
世上好人难得,尤其是自己尚且身处困境,却愿意以诚心待他人的好人。
就如老伯老两口这般。
想到这里,赵九重当即一把将荷包从腰间摘下来,倒过来抖了抖,从里面倒出来两块碎银到掌心中。
他把两块碎银塞进了老伯的手里。
老伯惊慌无比,连忙要把钱塞回去,“赵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同时惊慌的还有坐在一边的贺岁愉。
赵九重动作太快,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贺岁愉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九重。
不是,他把身上的钱都给出去,他从明天开始,不活了吗?
她可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也指望着靠他身上的这三瓜两枣活呢!
贺岁愉想说什么,看着头发花白、泪洒当场的老人家,又不好直接当面开口。于是,连忙把赵九重扯去了一边。
她死死地抓着赵九重的袖子,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说,你不是傻子吗?”
“两位老人家这么可怜,又如此诚挚地对待我二人,我岂能见死不救啊?我若今日不救,日后回想起来,势必良心不安。”
贺岁愉气笑了,“那你也得有日后啊!”
她气得不轻,“你把身上的钱都给出去了,你明天开始不活了吗?”
赵九重憋着一口气,说道:“山中野物、野果这么多,咱们两个大男人靠什么不能活?到了城镇,届时我再想别的法子,总会有办法的。”
“你别对别人的钱占有欲那么强。”说罢,他挣开了贺岁愉的手。
贺岁愉:“?”
好好好,姓赵的就该饿死!
这么不珍惜银子的人,老天奶能不能睁开眼看看,把这种人的银子都给她啊!
老伯想把银子还给赵九重,赵九重年轻力壮,一身的力气,根本没有给老伯还回来的机会。
“老人家,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多谢您收留我兄弟二人,还如此尽心尽力地款待我们,这点儿银子虽然不多,但是您带令嫒赁一辆牛车,去镇子上看病抓药应当是足够了的。”
老伯十分惶恐,连连推拒,“哎啊,我如何能要您的钱啊!”
“老人家,您就收下吧!”赵九重握住他干瘦的手,“希望令嫒的病早日康复。”
贺岁愉站在一旁看着,气呼呼地坐回桌子边,把碗里满当当的荠菜粟米羹和山笋三两口扒干净了,还多挑了两筷子凉拌荠菜,舀了一大勺山笋蘑菇汤。
既然赵九重都给过钱了,她多吃两口总没问题吧?毕竟,吃了这顿,都没有下顿了。
最终,老伯还是收下了赵九重的银子。毕竟,这银子对于他们一家来说,是救命钱。
老伯把里间的老妻和女儿都叫了出来,老婆婆和杏花姑娘听说赵九重给了治病的银子,都是既惶恐又惊喜,一家三口还要整整齐齐地给赵九重磕头。
赵九重一个人一双手根本拦不过来,扶了老泪纵横的老伯起来,老婆婆又跪下了,刚扶了老婆婆起来,泪流满面的杏花姑娘已经顿首而拜了。
贺岁愉坐在一边看着,心里有些酸酸的,反正颇不是滋味。
刚刚那一阵儿情绪过去以后,现下平静下来,看着这凄风苦雨的一家人,对于赵九重的行为,倒是多少有那么一丝理解了。
反正钱已经给出去了,她不理解也没办法。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姓赵的说到做到,能带着她靠山中野物、野果活下去,然后到了城镇以后,再想别的法子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