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并没有接过胡饼,只道:“我不饿。”
说完便快步离开。
李玄玄拿上胡饼追了上去,想到连街边的摊贩都知道他是谁,而自己以前从未听过这样一号人物,忍不住问道:“裴少卿,难道你在长安城很有名么?”
裴知行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
他何止是有名,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谏言官甚至毫不避讳地在朝堂上骂他当代“来俊臣”。若是换熟识他的人站在身旁,绝不会像她这般悠哉地吃饼。
见此女方才寥寥几口就吃完了一大张胡饼,此刻又在吃第二张,也不知饿多久了,大街上人流如织,她竟将胡饼捧在胸前边走边吃,丝毫不顾忌个人形象,与自己见过的那些名门千金简直是云泥之别。
就从未见过这般怪异的女子,行事张扬古怪,穿得随随便便,出手却是很阔绰,也不知是何身份。
他略有嫌弃道:“算不上很出名,只是我见道长的官话说得不错,还以为你是长安人。”
“我的确是长安人。”李玄玄香喷喷地啃着胡饼,随口答道:“只是离开长安八年之久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
她走在前面,也没注意到身后人蓦地停住了脚步,愕然失色地站在原地挪不动脚。
裴知行忽然想起一个人。
八年前,他曾经意外救了一个女孩,或许可以说,是那个女孩救了他。
当时太子李旦被废,贬为相王,而他,奉命要在武周后围剿相王一家前烧毁东宫,混乱间,就从羽林军的手下救出那个女孩,并助她逃出了东宫。
那个女孩虽然姓李,却只是一个排名十分靠后,无足轻重的公主,身份远不及五姓贵女,就算被羽林军抓去领赏也只能抵六百文钱。
谁也没有料到,她的兄长,后来会成为当今的天子——圣人李隆基。
当时那个女孩以李氏之名起誓,若能有出头一日,定当回来报答他的恩情。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一个七岁小儿的诺言,却也不曾想,这些年就是她的承诺,支撑着自己走到今日这一步。
至分别八年后,就再无她的消息,若是能平安长大,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女孩的年纪了。
待李玄玄回过头,裴知行已经调整好神色跟了上来,只是大街上的声音太嘈杂,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郎君紊乱的呼吸还未完全调整过来。
“不过这长安城就是长安城,我在别的地方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胡饼,今日的钱花得值当。”李玄玄摇头晃脑地说道,又回头看了裴知行一眼。
裴知行沉着脸,垂眸盯着脚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没听清自己说的话还是故意装没听见。
李玄玄不满地喊道:“裴少卿,那户人家住哪?我饼都吃完了怎么还没走到?”
她一移开目光,裴知行便抬头看向她,她完全不觉自己说话的方式 有什么奇怪,想必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慢至还未临世前就已经深深刻在他们这一族的骨子里了。
“你左边就是了。”
李玄玄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头顶一块木质招牌,写着徐记互市几个显目的大字。
在那块牌匾下,还挂着大小不一的小木牌,牌子上写着良驹、茶叶、瓷器、帛布、香料等字样。
这不就是靠中介倒卖赚取差价的商铺吗?而且,业务好像还挺广泛。
“所以第三位受害者是一个牙人?”
裴知行上前,徒手撕开了大门上贴着的盖有大理寺官印的封条,推门而入:“他不是一般的牙人,我昨日来此处调查过,除了明面上的买卖,这家店铺的掌柜徐大私底下还会倒卖违禁品。”
李玄玄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违禁品?”
不大的店铺两旁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什么铁器干货香料都杂乱无章地摆在一块,之间仅空出条让人侧身经过的小路,裴知行领着持盈穿过这条小路,来到后院。
后院还有一间房,裴知行一脚踹开上锁的房门,霉腥味扑面而来。
房内同样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裴知行轻车熟路地来到矮榻前,从榻底拖出一个木箱。
他从木箱中拿出一只瓷盘,递给李玄玄。
李玄玄接过瓷盘,瓷盘洁白无瑕无沙眼,摸起来光滑细腻如羊脂,堪称上上色,她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个盘子吗?成色还算尚可,但应该算不上违禁。”
“你翻过来看看。”
李玄玄将瓷盘翻转一面,瓷盘底部一个小楷的盈字赫然入眼,她脸色一变,脱口而出:“这是宫里的东西。”
不仅仅是宫里的东西,若她没有猜错,这只白瓷盘来自定窑,只有官窑进贡给当朝圣人的瓷器才会被施以盈字,这是要进圣人私库的,这家铺主好大的胆子,敢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