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里,吃饭聊天的老表们,只听见傩送家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来是两个人,吵得炸开了锅。
人们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一起跑了过去。只见傩送沮丧着脸,蹲在刀痕累累的椿木门坎上,双手捧着膝头。
脑壳缩在宽宽的肩胛骨里,那架势,分明是不让院子坪坝里的人出来。方方正正的青岩板,镶拢来的坪坝上,四处都是乱糟糟的:
吃饭用的柏木小方桌子,早就被哪个,给掀得底朝天了。汤饭菜皮、烂瓷瓦片、木勺竹筷,还有一角两角的票子,一分两分银壳子,稀里糊涂地,铺了满满的一坪坝。
苟妹胸前,捧着一个白底蓝花印花包袱,站在坪坝的中间。白空空的脸婆上,挂着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圆圆的两只肩膀,正在那里,一抽一抽的。好似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显然的是,苟妹早就听到了,外面那由远而近,零碎的脚步声。便赶快降低了一个调门:
“嫁了你这么久,都有什么好?天天做死了,日日崭苦了。人呵家里的,还是穷。穷穷穷,时时尽受了气,回回都窝囊的很呢。你自己,喜欢认你的穷,你就去认好了。我可是不愿意,跟到你一起,穷这一辈子哩!”
看见苟妹都放低了调,傩送自然也就不敢,再起自己的高腔了。只见他把手挥了一挥,习惯性的,一点儿也不以为然地说:
“好了,好了。你就再莫让人家,都来看我们家里头的热闹了。一个做阳春的人,哪个又稀罕,瓢里碗里这一点,那一点地,去赚人家那几个银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