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争执

可能不会伺候人,但服侍主人沐浴要先为主人宽衣,这是常识吧。

    “我去外面......”温瑾手指着门口缩起脖子,一脸惊吓地回首仰面看向萧珏,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浴房内水雾蒸腾,热气弥漫,把她的一张白皙的秀面蒸出绯色。

    也许是水汽氤氲的原因,她的眉眼唇瓣都洇湿了一般,白的肤,黑的瞳,红的唇,那么颜色分明,而神情又是那样,那样......

    好像他要欺负她一样。

    萧珏被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继而张开双臂,广袖垂下:“宽衣。”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厮几乎把脸贴在了他的腰上,解了大半天也未能解开他的腰带。

    浴房内本就热,萧珏两只胳膊又举了好一会,亦是额鬓浮出薄汗,而看着几乎把脸凑到他腰上的女孩,他更觉得热了。

    温瑾亦然,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腰带构造,且手上出了汗打滑,加之心里紧张,她竟然半天也没能解开他的腰带。

    最后萧珏实在受不了她,用指尖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孤自己来吧。”

    他三两下解开腰带,然后示意温瑾帮他将袍子一件件脱下,挂到衣架上。

    两个人皆是一声不吭,整个室内只有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脱到里衣                                                时,温瑾迟疑着还要继续,萧珏连忙抬掌按住她额头,把她推开。

    “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温瑾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快步退了出去,这边萧珏亦是放松下来。

    水温正好,腾腾热气蒸地人昏昏欲睡,萧珏浸在那只香樟浴桶中,脑袋仰靠在桶沿上,双眸轻阖。

    许是睡了过去,平静的面容渐渐起了变化,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的眉心深深蹙起。

    飘在水面的长发像黑色的海藻一般,似乎要缠绕住他。

    明明泡在热水中,被暖气包裹着,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

    朦朦胧胧的水汽中,室内的一切都虚虚实实,仿若梦境,烛火的光亮触不到的暗处,暗影像血泊一般蔓延开来,逼向脚边......

    萧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的下午。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烧焦味,举目四望,满目疮痍,城门上赫然悬挂着数具皇亲国戚的尸首,最醒目的那两具,还穿着大婚的喜服。

    城中那么热闹与喧嚣,烧杀抢掠的狂欢交织着悲泣哭号的凄厉,任凭什么巨富商贾,什么高门显贵,任凭你是风光无限还是煊赫一时,都沦为胡人铁蹄下一抔尘土。

    他的怀里是血染金甲,了无生息的大哥,四周是伤亡惨重,折戟损甲的部卒,不远处是胡人紧咬不放的追兵。

    他紧紧抱着大哥,悲痛,哭喊,茫然,无措。

    眼泪混着汗水与血液掉落到怀中人的脸上,下一刻,怀里的大哥便成了衣衫破碎的阿姐,发髻凌乱,了无生念。

    周遭的景色剧变,满目狼藉的街坊小巷,战火燃烧的茶肆楼阁转瞬成了尸横遍野的郊外,他想帮阿姐理理鬓发,然而低头一看,怀里的阿姐变成了父皇母后的头颅......

    ——

    萧珏猛地睁开眼,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他混沌迷蒙的视线中轻颤。

    水已经凉了,他感到很冷,而且没有力气。

    他动了动唇,喊了声“来人。”

    萧珏泡澡的时间太久,久到温瑾都在门口睡了一觉了。

    听见萧珏叫她,温瑾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蹲坐的脚麻便进入浴房。

    结果刚转过屏风和挂着衣袍的架子就看到那么大一个裸男,那么长的腿,那么翘的屁股......

    她整个人都傻眼了,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萧珏一惊,转过脸来,对上温瑾的视线。

    “怎么是你?出去!”

    “哦!哦!”

    温瑾慌乱地转身往外跑,猛地勾倒了衣架,袍子“哗”地都盖到了她身上,她窘极羞极胡乱扯开袍子往外冲,结果又一脑袋撞到了屏风上。

    萧珏泡回凉水里,看着她捂着从脖子根红到脑门的脸一股脑往外冲,莫名感到荒唐好笑。

    他摇摇脑袋,又从水里站起来,自行擦干,然后换好寝衣。

    经过这么一天,萧珏已经开始后悔撤掉近身服侍的亲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