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还未按出芯,四周却忽落得分外宁静。
耳边忽旁只闻包厢外边楼下的笑语声,她困惑抬起头,停下手中动作。
在花魁演奏时还凝神倾听的溪枕不知什么时候走神了,长而细密的眼睫低垂,挡住眼中杂绪。
阴翳浅淡覆在他的眉目,联想起方才隐隐约约的点桌声,姜念瞬间明悟。
包厢内人多,此刻说话必然引人注目,她在众人面前迟疑一瞬,还是问出了声:
“官人,你曾经可会乐曲?”
“......”
其中的两个字似禁忌,溪枕如触电一般恍然回过神,蹙眉极轻地看了她一眼,视线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只为确认是否有说这句话的人一般——不管是谁,仅要能见到发言人就足够。
瞥来的那抹眼神中包含的情绪极为复杂。
姜念在接下来记录笔记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放映着刚才溪枕所看来的那道目光。
沉思,困惑,犹疑猜忌之后,回眸而来所带的情绪,竟名为思乡。
他在应什么词而产生了这种情绪?
是她所说的乐曲,还是她所问的那句话.......又或是仅因与那名花魁所演奏的曲子有关?
“这间阁楼老板所请来的人,与当日拜见神女会的神女为同一人。”
“至于凭据。”
溪枕鲜妍的面容浮上些神伤,待姜念定眼细看,又空无一无。
“同萧国公所讲,待同知一事告结,下官再与诸位细说。”
如颓败艳花。
姜念瞧着溪枕的五官,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个词。
“那这神女岂不是本就为洹都人?为何会被乌糜众选成神女?”
在未战乱的年代,洹国百姓富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莫名其妙投奔到战败国那儿去的。
“嗯。”
有他人在场,溪枕不好细说,只能不经意揭过。
“那今后可需专人前去盯梢?”
孟峥不觉明理,他负责的事务仅为苍郡核心事件的一角,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于鹤淡淡回:“我已派人前去隐处看守。”
“如比便好。”
话题好像就到此了结,那神女可疑归可疑,不过有关她的讯息实在是太少,只是到了苍郡本地,亲自召了她问话,才能确认出一点身份。
她信息藏匿的实在是 太好了。
这应该是让人有所愁容的,毕竟极大限制对乌糜众的控制,可在这沉寂的氛围中,却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紧不慢地拾盏啜饮杯酒,似笑非笑地望向溪枕。
“这便是你所算好的?”
萧映竹意有所指。
面色有些许阴翳的溪枕循声回头,那颓散落一地的残花吸饱了血,又娇艳的开了。
他弯弯眼,成为一副如常的样子。
“这可不好说,下官非神仙......仅是人间长情罢。”
溪枕的声调绕指柔,像软绵的花。
但这看似轻抚柔和的花里又暗藏着冷锐,其冰凉细小的锋刃能够钻入人的暖和衣袖,通过千万数亿条神经元,直抵达人类最需保护的脆弱心脏。
姜念对溪枕所说言语即表达的意思一点也不理解——这可能只有身处其事之人才能了解,比如萧映竹,但这也不妨碍他的这句话能触动到她,话语所经之处,都泛起了一身的凉意。
到达心底时,甚至似被针刺痛般隐隐难受。
姜念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多情之人,更不可能与他人容易产生出共情,她所最为怀念的,也仅是远去的时代而已。
气氛安沉。
他们言谈时,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无话可问。
仅仅是给彼此一些思索,调整心里所想因某物发生变化,或是警醒自己立场和判断的时间。
他们不是敌人,也就该如此和睦,更没必要刀剑相向。
这个时候了,再做这些蠢事,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
宴请的时间并不长,仅是一个时辰便散。
出来时天色全然是黑。
姜念拢起衣裳,余光瞟到萧映竹站在筑玉亭的前边与秦览交谈,不知是提到了什么事情,秦览的神情中竟有些揶揄。
她是在众人皆行之后而行,因此会晚他们几步。
眼下刚出筑玉亭的大门,站在层层阶梯上望下眺望。
这儿的布局有经过官员刻意的划分。
高处为贵族,低处为平民。
病疫肆虐,苍郡却因这处划分,产生天地之差。
城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