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雁门

寻常无人的一间竹舍,竟会挂这些东西,也不担心有人会窃走。

    一杯茶水推放在面前,谢观怜收回视线,捧起来柔声道谢:“多谢法师。”

    沈听肆坐在她的对面,淡笑问道:“不知檀越是要议说哪一处?”

    谢观怜连忙将那日看的《心经》说与他听,也将不懂之处指出。

    虽此处无经书,但谢观怜的记忆很好,其实并不愚笨。

    那日刻意那般说,原是试探他究竟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好对症下药。

    这段时间她发现太过愚笨的女子,他似乎并不喜欢,所以她打算试试偶尔‘愚笨’。

    她前面所言正解,而所疑惑之点亦是经文最晦涩处,他仔细的一一说与她听。

    青年嗓音清冷,讲佛法时有习惯会说得仔细些,未了还温声询问她是否明白。

    如此体贴,谢观怜自不会像上次那般装傻。

    她乖乖地点头,“懂了,因缘和合。”

    “嗯,檀越很聪颖。”他眼含赞意地颔首,遂又往下继续讲解。

    谢观怜乌睫微垂地颤了颤,看似认真地听着,思绪却已渐渐飘远,不在悟道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这种神态。

    青年温言细语地讲得仔细,完全沉迷于佛经之中,身上的灰白僧袍都似渡上了神性的柔光。

    好圣洁的佛子。

    她轻咬住下唇,心口不受控地开始发烫。

    因她没有如上次般刻意表现得很愚笨,他讲出的话也只需一遍,她便能快速顿悟给出正解,整场议论过得很快。

    直到不经意扫至窗外,睨见几分日照金山的绚烂,谢观怜才惊觉时辰已这般晚了。

    再晚些时辰下山,恐怕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多谢法师今日解惑。”她眼含感激,双手合十对他作揖,“天色也已不早了,今日也耽搁法师许久,怜娘便不再打搅法师了。”

    沈听肆莞尔:“无碍,下山的路滑,檀越小心脚下的雪。”

    谢观怜颔首,手搭在桌案上欲起身,余光不经意扫到他微微侧了下身子。

    但当她凝眸看去时,年轻的佛子眸色透彻,似刚才并未动过。

    这是防止她再像那次那般‘不慎’腿麻无力碰到他。

    谢观怜心中莫名微霁,老实站起身,对他欠身告辞。

    走出小舍,外面隐约飘着小雪,雪花落在乌黑的长睫上将视线映出暗影。

    谢观怜走上竹木桥,侧首看了眼不远处的竹屋,明眸中洇出浅浅的笑意。

    这一趟果然没有来错。

    他虽看似待人温和,实则为人很是淡漠,不过也是真的爱好经文,所以每次她用佛经接近他,才次次都会得到回应。

    喜欢佛经的佛子。

    她压下眼中浮起的笑,步伐轻快地提着裙摆,一刻也不敢多逗留,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赤红的残阳往山头落下半个,天上飘的白絮小雪并未有下大之意,竹屋外的小溪上铺了一层如蛛网般的冰霜。

    沈听肆将刚才与人讲法的经书整齐地放进书架中,放完后隐约听见一阵呼啸的虎声。

    不知是谁惊扰了深林中沉睡的猛兽。

    白雪皑皑的林中,枝丫上的雪被惊得抖簌砸落在地上。

    男人半张脸与半只手臂被什么凶狠的野兽啃咬得鲜血淋漓,正步履蹒跚地拼命往前跑,脸上满是惊恐。

    “救命……”

    身后的雪白的猛虎狂啸,矫健地飞奔而来,随后猛地将男人扑倒。

    男人重重地倒在地上,双眼被血色覆住,半只眼中已被绝望充斥。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成为猛虎的盘中餐时,刚才还面露                                                凶相白虎忽然松开他,虎目警惕地看着前方。

    被雪铺满的林中一片惨白,撑着素伞的青年缓步踏上石阶,如雪中鬼魅缓缓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

    白虎看见他一步步往后退。

    见他似朝着猎物而来,白虎纵然有再多不舍,还是扭头便跑走了。

    被留在雪地上的男人浑身抽搐,连伤口上的血都被冻住了,浑身哆嗦着疯狂眨眼。

    青年佛子蹲在他的面前,打量眼前的血腥得恐怖的男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已经下山的谢观怜,乌泱泱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浅淡的遗憾。

    再晚些时辰,她说不定也能陪着一起的。

    可惜了。

    他漫不经心地低垂温慈悲的眉眼,怜悯的声音很轻:“曾利,再晚些你便要成为虎口食了。”

    曾利的单眼被凝结的血冻住,看不见来人是谁,但听出声音是不久前让他上山藏进洞穴,说明日再会救他的沈听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