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芜蝉

    雨过天晴,舒月给宋清徵梳了双蟠髻,乌墨的发间旋熠珠光,凤眼半弯盈着秋水,她穿着那身绣海棠花的新衣,袅袅扶风地出了栖蝉院。m.zicui.cc

    芙云和舒月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宴客的主厅,男客和女客隔着一道屏帘,厅里已换盏过三巡。

    “兰姐姐,待会儿我想去看看姑母,姐姐能陪我一起去么?”

    才八岁的柳家四娘柳如绚声音温糯,宋清兰饮着果酒,闻言敷衍道:“四娘别闹,我母亲还病着呢,等病愈后我再带你去。”

    宋清徵坐进空位,不小心挤到了柳如绚,只见桌上的杯盏倾倒,围坐的姑娘们都纷纷起身。

    “咦?徵表姐……”柳如绚抬着脑袋,双眸里闪过惊奇。

    “抱歉,不小心打湿了你的衣袖,我用这个给绚妹妹赔罪可好?”

    宋清徵已经坐好,手上立时多了两条鲜绿色发带,带子两头坠了栀花轻铃,随便一动就“叮叮咚”地响起。

    “啪啦——”

    “拿开,谁要你这破东西,四娘我带你去换衣!”

    低恼的怒声斥在耳边,宋清兰一把拉过柳如绚,扯翻了递出的栀铃发带。

    其他人面面相觑,待丫鬟收拾停当,又都坐了下来,一丝尴尬浮在桌上,宋清徵扯出歉笑,与在座的姑娘点头致意。

    “宋二姑娘身上的海棠花好生别致,这绣工是出自撷绣坊么?”

    女子的葱指攀上她的胳膊,眼睛盯着衣裙上的绣花,随着话音,五六道目光也同时看了过来。

    说话的女子她早有耳闻,乃是刑部尚书之女祝寰,今年刚及笄。

    “不敢瞒祝姑娘,这海棠花活灵似真,是我的堂姐亲手绣赠,在此替堂姐多谢姑娘的称赞。”

    桌上的人都目露惊讶,只因这右丞府的大姑娘宋清芜实在是鲜有人闻。

    祝寰口快,直接问道:“那怎不见你堂姐?”

    “我堂姐这会子正在后花园,不若等我用罢饭后再给各位引见?”

    宋清芜坐在廊下,她帮着招待完客人,便到此处等着玉香,今日她穿一身竹青色绣荷花的百褶高腰襦裙,头上只点缀了几朵绒花,很是简秀素雅。

    信阳侯府的卢世子,喝了不到三杯酒便晕了头,他被身边的长随扶着,不知怎的走到了招待女眷的花园子里。

    “那是谁呀,怎到女客来的地方?”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小声问道。

    卢音抬起半阖的眼皮,原本面冠的玉貌在此刻却成了可憎的轻佻,他两眼似有火苗,手差点儿触到宋清芜的肩膀。

    宋清芜闪身避开,又对旁边的家丁严辞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贵客带去客房?”

    家丁立刻应声,给卢音的长随带了路。

    柳如绚换了被打湿的外裳,出去却没见到宋清兰,她疑惑地问门外的丫鬟:“我表姐呢?”

    丫鬟摇摇头,带柳如绚又回到正厅。

    宋清徵吃了七分饱,桌上新换了鲜果茶水,众人或探讨首饰衣衫,或悄悄聊着闺中私话,柳如绚在厅里张望一圈,神色不安地坐了下来。

    “徵姐姐,你见到我表姐了么?”

    宋清徵没说话,只敛着眸子对柳如绚摇头。

    午后的温度适宜,用完茶点后长辈们大都去了戏台子看戏,小辈们大多都三五成群散步在花园里,男宾则一同去了前院。

    宋清兰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柳如绚只好跟随着宋清徵,正焦急时,一个婆子过来报:“二姑娘,老夫人请您去正堂。”

    宋清徵刚踏出脚,却一把被人拉住,她侧过头,只见柳如绚眼神慌乱。

    “徵姐姐,我想去前院……”

    这样的档口,柳如绚去前院做什么?宋清徵蹙眉错愕,眼睛透着疑惑。

    “你带我过去好么?……”

    温糯地恳求声让人不忍拒绝,她看了眼前来传话的婆子,只好吩咐道:“请替我给祖母传个话,就说我两刻钟后到。”

    婆子匆匆去了,柳如绚在背后咬唇悄悄拉上了她的手,赔礼道:“对不住,我找不到兰姐姐,又不敢告诉我母亲,只有找我的哥哥……”

    宋清徵眉头微跳,什么也没说只赶紧带着柳如绚到垂花门,过了这道门就是前院,芙云打点好守在门上的婆子,不多会儿柳惟恒就到了。

    柳如绚面露雀跃,她跨步抱上了长兄的胳膊,踮着脚去够耳朵,宋清徵见状准备离开,却被柳惟恒出声阻拦——

    “多谢你帮舍妹引路,若有什么冲撞的地方,我先替她向二姑娘赔罪了。”

    这是两世以来,头一回与这位京中“谪郎”交谈,宋清徵回身颔首,垂眼道:“柳郎君客气,若说谢,合该我先谢您相救之恩才是,今日匆忙,没备什么谢礼,却有句话要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