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不再挪动公账上的钱了。”
“你很有本事啊,黄祖河。”郑云州转过头来,戏谑般地反问了句:“我妈念你劳苦功高,把铭昌信托交到你手上,不到一年就亏了六点八个亿,敢情全进你的腰包了?”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而平缓。
平缓到甚至有些阴冷了,令人不由地联想到长年生活在黑暗里的深海生物,它们昼伏夜出,有很强的攻击性,极端危险。
太阳透过纱窗晒在她的后背上,林西月仍不可避免地打了个抖。
这是她第一次见郑云州。
那时她就有一个清晰的感觉——这是一条永远也不会被驯服的恶龙。
跪着的黄祖河拼命点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铁定不再动这种蠢念头,不会拿集团的钱去炒股,求求您给我个机会。”
郑云州的皮鞋踩到地毯上,笑着问:“老黄,有两种人说的话我从来不信,你知道是哪两种吗?”
随着他一步步逼近,伏跪在地毯上的人也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黄祖河摇头,边艰难地赔着笑:“不.....不知道。”
郑云州不屑地嗤了声:“一是大院里那些老油子,譬如郑从俭,二就是像你这样的赌鬼。求谁都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在牢里过后半辈子吧。”
血压升上来,黄祖河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
郑云州轻蔑而冷漠地扫过一眼。
他高声朝外喊了句:“宋伯,把他给我轰出去,看好了。”
宋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等在了外面。
他迅速带人进来,把姓黄的强行抬到了别的地方。
郑云州刚从瑞士回国,一天都坐不住。
董事会上一宣布任命,他便雷厉风行地把集团事务都接手过来。
只是组织了一次突击审计,就查出这么大一个蛀虫,连他母亲赵木槿都不敢信。
审计结束后,他带了一份文件来园子里,扔在赵董事长面前:“看看吧,这就是姥爷器重的人,这就是他给你留下的肱骨,变质成什么样了!”
在不可辩驳的是非面前,赵木槿叹了口气:“妈妈老了,这两年总觉得力不从心,既然你回来了,那一切就交由你处置吧。”
郑云州坐在她面前的圈椅上,手中的钢笔一下下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点了下头:“好,人我已经暗中监视起来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徇私。”
赵木槿不意外他这样铁面无私的态度。
她这个精明强干的儿子,打小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主,性情硬得像是块石头托生的,家里谁的话他都不听,谁的脸面也不给。
在她的独 生子这里,理性思维永远主导他的决策体系,情感因素被系统性地排除在外。
所以,她连一句求情都没有。
也不会蠢到去对郑云州讲——“你小的时候,黄伯伯喂你喝过粥的,只要他把亏空补回来,放他一马吧?”
说出来也是白白地惹他发笑。
赵木槿撑着头,疲惫地笑了笑:“你哪有私可徇啊,儿子?你的眼里是有爸爸,还是有妈妈?全是你的自我意志。”
也真是想象不到,将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动心起念。
就连婚事也不必多谈,提起来她儿子就要发脾气,说不到两句便不欢而散。
郑云州不以为然地说:“这不都是爸妈以身作则的结果吗?宁教我负天下人啊。”
从他记事起,他们一家三口就各有一个家。
郑书记守着办公室当家,赵董事长拿集团当家,而真正应该被叫做家的地方,永远都只有郑云州,和一群不说话的工作人员。
绝大部分时候,他的身形都匿在黑暗的房间里,抬头望着浩渺的星河,试图破译银河系中心的摩尔斯码。
后来他们离了婚,郑云州对于家这个字眼,更是模糊到毫无概念了。
倘若没有身边那么一群哥们儿的话,郑云州想,他在感情上一定比现在更冷漠更麻木,更缺乏同理心,对喜怒哀乐的感知阈限更高。
室内安静下来后,郑云州神色倦怠地揉了下眉骨。
他坐回了中式沙发上,伸手摸过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刚要点,抬眸的那一刻,余光里出现个小姑娘。
她是从哪个门进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郑云州皱了下眉,漆黑的眼眸不经意地一缩,说不出的凌厉霸道。
他审视的目光像一阵冷风,从林西月瘦削的肩上刮过。
女孩儿乖巧地站在紫檀花几前,娇娇弱弱的,一股十足教人生怜的怯态,她身后是一个白润如脂的定窑春瓶,疏朗朗插了五六只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