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同行(五)

    清晨。www.depulinong.com

    季婉仪顶着一头蓬乱的银发,睡眼惺忪地支着手从地板上爬起来,“嘶”一声抽气声。

    啊,疼疼疼,那酸痛涨麻感,随着起身如潮水裹覆袭向全身。

    怎么比昨日起身还疼。

    她提拎着眉头,瞧了眼身畔拢作一团的缎被。抬眸看向榻间,榻间缎被整齐叠放着,可……这人呢?

    微偏头顺着木榻往依次瞧去,描金兰草的橱,高脚的圆木案上坐着一墩翠瓷花盆,盆里是一株根雕植种的松毛竹。

    光自窗棂疏落,曦光间浮动出一抹黑色身影。

    她恹恹将视线收回,还以为真不在了呢。咬牙强忍着酸痛,瑟缩着将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却瞥见腕上那道色彩斑斓的淤痕。

    这又是何时受的伤。

    勒的?这环又不紧,怎会淤青这么大片。之前的伤明明昨夜便不疼了,看来他的药也不怎么顶用。

    季婉仪却不知道墨轩给她那伤药,可是千金难求一等一的好。

    她未转身,垂头系着腰际绦带,轻带动玲环,“墨公子,我得洗漱,你靠近点行么?”

    而立在窗畔的墨轩,却被这动作生生钉住,脊背一紧,身子陡然直立起来。

    因昨日坊市之事,昨夜睡前墨轩将自己一齐套在了绳玲中。

    故而他俩人自是得离得近些,才好办事儿。

    半晌未得回应,季婉仪扭身瞧了他一眼,提高声线,“墨公子?”

    再次听见季婉仪探声询问,他将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松开,反复几次,这才缓步走了过来。

    雕花屏风后,季婉仪一手着柳条枝轻轻嚼着,一手拎着巾帕轻搅着水,水波浮动拍着铜盆,荡开浮动的白雾。

    待洗漱尽,凭自走到铜镜前梳妆。抬眸瞧去,手抚上唇角,“嘶”一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旁侧不远处的墨轩听着这声儿,视线直直看了过来。抿紧的唇皴裂了,不细看难以发觉,那是一粉红的浅浅的齿痕。

    季婉仪将身子自前一探,怼着镜面揣度着。这大冬日的太冷了,唇都冻裂了,得去市集上买点羊脂膏。

    她照着往日翠儿给她梳的垂髻,三两下梳好,将发髻用花簪定住,扬手带起斗篷。

    “墨公子,走之前,去趟市集,行么?”季婉仪垂着头,将新置的红色斗蓬披上,扬手掐起银发一束藏在风帽里,仅露出张脸来,“走吧。”

    墨轩视线锥在地板上,低低应了声。

    她探究地瞧了眼垂头不语的人,这人今儿怎这般别扭,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怎么了?”季婉仪手一抬,拍在他肩头。

    墨轩脚正跨过门槛,神情恍惚,肩头被她拍得一颤,呼吸跟着那步子一起乱了,“没什么。”

    脚步声如骤雨掷地般,劈劈啪啪一顿响。

    “哎,你慢点儿。”

    二人自客栈用过早膳后,一前一后出了客栈,便径直往渡口市集行去。

    近至年关,湘江镇临海,是附近颇大的码头,来往的商贸船只数不胜数。

    昨日那儿街巷是一糖粒大小的地儿,而今儿这渡口的市集才称得上是个角儿。两街铺面鳞次栉比,坊间熙来人往。

    杂耍声,打铁声,雅舍古琴如玉落珠盘,裹着掮客讨卖声,如煎锅炸沸,嘈嘈切切。

    季婉仪在那擦肩接蹱的人潮中穿梭,不远不近地跟在墨轩身后,丝竹之声由远及近自雅舍间透出。

    一双眼乱飘,一不留神便撞着身前人。

    侧身探去,却见他身前一小铺。铁铸的锅口里,褐色汤汁龙腾风舞,雾气蒙蒙,辛香扑鼻,馋得她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抬眸向上瞧去,铺面一铁铸横杆,密密挂着森黑铁钩,铁钩上吊着油亮亮的蜷着身子的盐焗鸡。

    “店家,两只带走。”墨轩将银钱递了去。

    那圆脸掌柜的嚷声笑道:“好嘞。”

    说话间,便将那勾挂在前的盐焗鸡一摘,茶色的油纸一裹,麻绳将其一束,递了过来。

    她瞄了眼手里提着盐焗鸡,默不作声走在前侧的墨轩,又自顾用眼逛着。

    身前缓缓挤过一老叟,肩头倚着木杵,酸溜溜的山楂,裹着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糖衣,扎满那木杵头子。

    “大娘,一串糖葫芦。”

    季婉仪埋着脑袋,自衣襟里寻银钱,正抬手去付。身后一只手绕过她肩头,将银钱递了过去。

    “不必找了。”墨轩淡声说着,摘了一支自她身前递去。

    季婉仪接过那只糖葫芦粲然一笑,低头咬过一颗后。

    一面轻嚼着,一面扬起下颌,将糖葫芦自他唇边一递,“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