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从十一点到一点半都是会,把文件交出去,我们能有个longbreak。还有……”
Cynthia还没交代完,话音却戛然而止。
赵蔓枝看过去,只见她脸色煞白,兀然皱成一团,吃力扶着高耸的孕肚,发出痛苦的呻.吟。紧接着,熨贴的西装裙下淌出黏腻透明的液体,淅淅沥沥滴在柔软的地毯上。
“嘶……”
赵蔓枝大脑嗡地一下,再没有常识的人也该意识到这是生产的前兆。她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拉了张椅子让Cynthia坐下,然后掏出手机打120。
从拨号到接通,赵蔓枝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说话时唇齿打战,说话也不成条理:“您、您好,这里是外滩寰业酒店……”
还不及说完,那侧桌面内线又响了起来,铃声尖锐刺耳,将赵蔓枝好不容易整理的思绪彻底搅乱。
Cynthia因为剧痛,喘息变得又粗又重,颤巍巍地扬指,示意她:“接、接电话……”
赵蔓枝草草跟120交代了情况,忙不迭地转去截断电话凄厉的哀鸣。与这头的兵荒马乱不同,信号那侧没有一丝杂音,庄又楷声线平静,粤语腔调冷淡矜贵:“下场会的资料怎么还没拿来?”
这是把她当Cynthia了。
“boss,是我,赵蔓枝。”她深吸口气,自报家门,“Cynthia破水了,我在为她叫120。”
“你 不用管。”静默两秒后,庄又楷切换回普通话,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将资料送过来,尽快。”
“……”赵蔓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的是Cynthia快生了没错吧?是提了要叫120吧?对面跟她说,不用管一个快临盆的孕妇?
别说体恤了,连一句人道主义关怀的话都没有,满脑子是他的资料!
她想要再垂死挣扎一下,“可是——”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语气已近乎警告。
耳边回荡起空洞的忙音,意味着对话者的耐心消磨殆尽。她缓缓放下听筒,听到身后Cynthia气若游丝地说:“boss的电话,对不对?”
赵蔓枝点头。
一向精致得体的女人此刻才显出她的羸弱来,发丝被汗水浸湿,胡乱贴在额角和脸颊,再昂贵的化妆品也不能掩盖她面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扶手,挣扎着说,“照他说的办。”
“那你怎么办?”她几乎脱口而出。
“我OK的。”Cynthia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勉强勾了勾唇,“你不是叫了120?放心。”
一个女人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刻,没有人在身边,还要强装微笑,光是想想都够心酸。
赵蔓枝于心不忍,安置好她,才在Cynthia的催促下拿着资料赶去庄又楷那头,路上看到行政部的同事,又劳烦她们多加关照。
刚散会,负责会务的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撤换桌牌与资料,卢谦宁候在门外。
“宁叔。”相较于助理的头衔,长辈更习惯这样带着人情温度的称呼,赵蔓枝也是熟悉后才知道,“庄先生呢?”
按理说,从小照料他生活起居大小事宜的私人管家在跟前,庄又楷应该也在不远处。
“这边。”
卢谦宁领她到会议室旁一间休息室,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他让出一人身位,声线温醇,“赵小姐,请。”
“唔该晒。”
休息室比起庄又楷办公的地方,实在算不上大,却也装点得雅致贵重。斗柜香石上升起一缕云篆,芽庄奇楠的甜凉在密闭空间内晕开。
她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扶手椅中庄又楷的背影。如同初到寰业那日,他倚在那便有如静山缓水,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妄想来。
赵蔓枝轻轻把门掩上,报了声来意:“庄总,您要的会议资料送来了。”
清凌凌的话音落在空气里,连个回响也没有。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赵蔓枝深吸口气走过去,靠近才发现,他胳膊肘撑在扶手上,支着头小憩,眉眼松弛下来,看起来相当疲惫。
她看他,总想起初见时居高临下的那一眼。其实庄又楷有副风流的皮囊,只是那对琥珀瞳眸太过冷淡,才显出悲悯又嘲讽的神性来。
而他闭上眼,这仅存的棱角也化为乌有,像文艺复兴时代的油画笔触,宁静、柔和,令人不忍打扰。
赵蔓枝端详着,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恰好庄又楷睁了眼,几乎是第一时间,视线交汇,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