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夜春雨

把持,开春后便是选妃宴,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良娣之位。她笃定凭借沈千蔻的出众资质和所持圣恩,良娣之位非千蔻莫属,但……如若她被揭露是勾栏瘦马的女儿呢?

    凝聚在沈清灵身上的两道锐利目光隐现杀机,她眼睫垂落,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她不能将他们逼得太紧。

    于是她轻声,柔顺得人畜无害,“长姐永远是长姐,也许在归途中有人误以为我是流落在外的侯府小姐,其中误会,我自会向曹修媛娘娘和选嘉公主解释清楚。”

    凌氏打了个寒颤,与沈暨的视线再度交会,双双讳莫如深。

    侯府长满了势利的眼睛,前有柳稚遭到禁足,后见沈清灵被闵荷姑姑领去金乌堂,好戏即将揭幕,都在或明或暗窥伺热闹。

    哪知沈清灵没有受到任何惩治,相反,侯爷夫人亲自将她送回伴星苑,那些克扣餐例炭火的下人被揪出来杖责发卖,珍宝玉器和滋补药膳源源不断送至她身边……

    众人震撼之余,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从在曲梅园呵斥众人闭嘴那一刻起,二小姐就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泥团了。

    焕然一新的伴星苑里,盥沐美白的牛乳一日不停,上等绫罗裁作衣饰,教授诗书礼仪道学舞蹈的课程从早至晚……这些都是沈清灵与沈暨凌氏交换的条件。

    偶尔有不谙世事的小丫鬟纳闷询问:“二小姐,您丑时歇息卯时起身,每天都是连轴转,您不觉得疲倦吗?”

    沈清灵摇头,因怨恨而活的人,动力总比                                                别人强大许多。她没有别的本事,更没有让人倾心的美好性格,她需要一副拿得出手的样貌与技艺为将来铺路。

    雪团善良无辜的圆眼睛亮亮的,倒映出沈清灵的变化。

    她的变化,就像一夜春雨过后新绿起来的柳芽一般。某天清晨,当她挽着长发走出卧房,一抬眸,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皮肤细腻洁白,身段纤美而丰盈,玉容花貌调养得越发娇艳。她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却仍很少说话,好似有一个簇新的、强大的、对外界漠不关心的灵魂取代了从前,怀揣着无数秘密,在等待什么一样。

    “二小姐她、她烧掉了那枚平安符信物。”

    “甚好。”凌氏乐见其成,沈千蔻备受瞩目的及笄礼近在眼前,任何威胁她嫡长女地位的东西,都应毁尸灭迹。

    “二小姐在烧掉平安符后……”充作眼线的婢女为难忐忑,“还烧了许多纸钱,好像是烧给一个名唤江予岁的人。”

    “晦气!”凌氏厌恶地皱紧眉头,闵荷姑姑赶忙上前为她揉按额穴,“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将她揪过来,您犯不着为个小人置气。”

    “慢着。”凌氏出言阻拦,不善的面庞上怒意幽幽按捺,化作静默思索。

    她知道江予岁,在沈清灵还是江清灵时的兄长兼未婚夫,也是死在求学路上、尸骨无存的苦命人。恰如那只白猫,在沈清灵心中份量匪浅。

    凌氏并非逞一时之快之人,她明白何为徐徐图之。

    眼下沈清灵自恃有所倚仗又如何?只待千蔻嫁入东宫,便将沈清灵随意许个人家打发离京,从此再不必看见她那张虚情假意、心术不端的脸。

    凌氏展颜,“走,去看看千蔻的生辰礼服试得如何。”

    沈千蔻的及笄礼服由上百名绣娘连夜赶制而成,璀璨的郁金色霓裳点缀着当下最时兴的宝花纹绫,前来赴宴的宾客交口称赞,贺词不断。

    “陛下贺礼到——”

    “太子殿下贺礼到——”

    各路礼物如流水般涌入,沈清灵望见刻有东宫莲纹徽标的沉香木箱正被小厮抬进摘月阁。箱箧贵重,放置地面时发出沉闷重响,可见里边积金堆玉,送礼人多么重视少女的及笄宴。

    沈清灵倏然发现爱意是藏不住的,就在这一瞬间,前世被他弃如敝履的伤痛和裂痕悄然弥合,仿若响起一道静心咒,让她浮沉不定的心平和下来,胸口鼓噪的情绪也随之安定。

    一场与她无关的及笄宴,她来这里做什么?沈清灵转身,不远处,沈暨凌氏接待贵宾喜笑颜开,沈叙缠着沈千蔻“姐姐、姐姐”地撒娇,柳稚也提前结束禁足,正同柳姨娘迎来送往。

    无人注意树后的她,在迈步离开之际,一束目光猛地刺了过来,她回眸直视,正对柳稚玩味的哂笑。

    听说你得了父亲嫡母青眼?可怎连长姐及笄宴的一席容身之位都没有?看来,你也不过尔尔。

    沈清灵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也没有回击什么。父母的心是长偏的,她习惯了,连委屈都酝酿不出来,再不会像前世那样闷头痛哭,眼眶自始至终都是干巴巴的。

    无人爱她,她自己爱自己。